送走薛子仪,夏云姒吩咐:“一会儿去尚食局提膳时让她们多提一盏冰镇绿豆汤回来,你一会儿随本宫走一趟紫宸殿。”
“紫宸殿?”含玉执着木梳的手微微一顿,“娘娘,这按规矩……”
按规矩,未免宫嫔们争宠手段百出惹得天子心烦,所有嫔妃不许擅自面圣,否则便是重罪;宫中又礼数森严,话本中所写的“偶遇”断不会发生,要你等着,你就只能安安心心地等。
这样一来,虽不免有人在进宫时因为得罪了掌事嫔妃一直无法侍寝,在宫中独守空房直至老去,但天子耳边当真清净了不少。
夏云姒淡然:“不妨事,为着姐姐,皇上也不会为这事怪本宫。”
“是不会。”含玉微顿,却又说,“况且娘娘贵为皇后,奴婢只是怕…有人背后说闲话,说您效仿大小姐争宠…”
夏云姒轻笑一声:“我们本就是嫡亲姐妹,便是本宫不效仿长姐去紫宸殿陪陛下,那些人就不会多嘴嚼舌头了吗?”
待得发髻梳好,如兰捧了一套崭新的襦裙来,杏黄的料子色泽明亮,衣缘领缘处都绣着繁复精致的花纹。
夏云姒侧首扫了眼,却蹙眉:“颜色太淡了,换那身橙红色的来。”
其实她打扮得这样明艳,是因为自身长相,却也并非全因为自身长相。
宫中人人都觉得皇帝喜欢贞惠皇后那般的人,便都依照昔年贞惠皇后的穿衣风格来穿。
可她知道,皇帝不止喜欢那一种。
已故顺妃被入宫中那日,她年纪尚小,恰在椒房宫陪伴贞惠皇后。皇帝也在,顺妃便直接到了椒房宫拜见皇帝皇后。
顺妃当时的打扮明艳极了,下拜的那一刹里,夏云姒看到这个素来眼里只有姐姐的男人眼中出现了前所未有的惊喜,连姐姐都因此一愣。
只可惜,当时正下拜见礼的顺妃没有看到这些。顺妃也不傻,入宫后听人人皆道皇帝喜欢温婉的女子,也就改了以往的风格,不再那样穿了。
夏云姒不紧不慢地用了午膳,到紫宸殿时,应是皇帝正忙于政务的时候。
走下步辇,她刚要登上台阶,就有小宦官挡了上来,赔着笑作揖:“奴才给皇后娘娘请安,娘娘万福金安”
晓得这小宦官做不得主,夏云姒也不难为他,由着他去请大太监樊应德出来
不过多时,就见那衣上织纹繁复的樊应德疾步行了出来。
“皇后娘娘。”樊应德一揖。
夏云姒抬眸莞尔:“天热,本宫给姐夫备了盏绿豆汤,樊公公您瞧方不方便?”
“……方便,方便。”樊应德何等聪明,当即顺着她的称呼也改了口,“郡主请。”
皇帝批阅奏章之处在内殿,外殿通常空着,偶尔有事召朝臣入宫时可在此议政。
外殿旁边有一方小间,专供宫人备茶点所用。樊应德先将绿豆汤提了进去,换到托盘里,不多时便端了出来。
含玉刚要伸手去接,夏云姒挡了她,亲自伸手过去:“不劳公公了,我来。”
樊应德微愣,旋即笑笑,毕恭毕敬地将托盘交给了她。
走进内殿的殿门,四周围瞬间凉快下来,也更安静了不少。
夏云姒微微抬眸,便看到皇帝正端坐御案前,聚精会神地读着奏章。
夏云姒与他四目相对,眼看着他眼底一分分绽出意外
没有作声,也没有见礼。夏云姒安安静静地端着那盏绿豆汤,径直行到皇帝身侧,将绿豆汤放在他手边。
汤碗落到桌子上不免轻轻一响,他余光也睃见,转而蹙眉:“刚用过早膳,怎么这时候……”
边说边抬头,声音顿时卡住。
夏云姒与他四目相对,眼看着他眼底一分分绽出意外
“二妹妹?”他的声音十分疑惑,“这会子天热,你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夏云姒绽出两分笑容:“臣妾今日用午膳,喝着这绿豆汤倒是很好,想着姐夫政务繁忙,想是无心关心饮食,故而给姐夫送一盏汤来”
贺玄时端起汤盏喝了一口,说:“果然不错,二妹妹费心了”又道:“下次叫个宫女送来就是了,何必你大中午亲自走一趟”
“皇上。”夏云姒及时唤了声“自姐姐与皇上成婚以来,夏家久沐皇恩,况且……”她顿一顿声,语中添了三分伤感,“况且臣女是因姐姐留有遗言才入宫陪伴姐夫,自然不敢拿大,辱了姐姐的贤名”
贺玄时似乎很是动容:“你们姐妹倒是感情很好”因着提起贞惠皇后,贺玄时便同她多说了两句:“你年纪小,平日也活泼,在宫里想也无趣,你若是有什么平素玩的好的小姐妹,也可让她们进宫觐见,若是想家了,让国公夫人和世子夫人进宫说话也是可以的,你是皇后,别太委屈自己”
夏云姒笑道:“多谢姐夫体谅,不过臣妾也不好太坏了规矩,倒是上午薛容华来拜见,臣妾和薛容华倒是很合得来”
贺玄时显然并不在意薛子仪,只说:“和她投缘就叫她多去和你说话”
夏云姒不好意思的笑笑:“只是容华妹妹住的远,臣妾也不好叫她日日奔波”
贺玄时疑惑,抬头问樊应德:“朕记得薛容华是住在华阳宫?”
夏云姒含笑不言,目光有意无意地往樊应德面上划了一瞬,樊应德便会意地替她开了口:“皇上,容华小主本是住在华阳宫的,只是几个月之前魏淑华说华阳宫的花园要修缮一番,便令容华小主搬去芳阳宫了”
他的神情微滞:“传旨下去,让薛容华迁到庆玉宫,具体住在何处,令二小姐安排就是”
“诺。”樊应德躬身领命,夏云姒做出不解:“为何?”
“芳阳宫……”贺玄时微沉,“朕想着你难得有个可说话的人,住的离你近些,也可给你解闷。”
她屈膝福身,明媚而笑:“谢皇上关照”
她确是无所谓薛子仪住在哪里的,只是魏淑华这些明里暗里的小心思,她要让皇帝知道。
至于薛子仪,顺手帮一把也没什么,权当截个善缘,也算是不枉她曾经悉心照顾长姐
“那臣妾便不多扰皇上。”她颔首福身,“臣妾告退。”
贺玄时也没有多留她,案上还放着厚厚一摞折子,由不得他多与她闲话家常。
夏云姒一步步地往外退,退出殿门的一刹里,周围光线骤明,直令她心头也一亮。
这一趟,该说的话都说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