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淳于敏,关上了门,陆拾山才松了一口气,对着里屋喊道,“没事了。”
“那个,陆拾山……”今夏慢吞吞的挪出来,“淳于小姐是真心喜欢你的。”
“她的真心,我不关心。”陆拾山倚在桌边转着茶盏,“我说了,我只关心我想关心的人。”
今夏听得一怔,突然就想起了淳于敏试探心意时,他那一句笃定的,“是”。“你太决绝了。”她说,喉咙里像是堵满了滚烫的沙子。
陆拾山长眉一挑,“怎么,袁小姐很希望我答应她么?”
今夏本就心中酸涩,被他的话一激更是眼眶泛红,差点收不住泪。“怎么会?”她有些哽咽,“我只是不敢相信你会这么护着我,也不敢相信你会拒绝她,即使不是因为我。”
“我为什么不护着你?”陆拾山反问,“政府不作为,任凭那些个日寇走狗在城里强抢民女。早上刚见报,短短三四天已经抓了二十几个符合条件的女孩了,全部捆了关在面粉厂的仓库里。你好歹救过我,难道我要眼睁睁的看着你被抓走吗?”
今夏吸着鼻子,低头看自己的鞋尖,“他们为什么要抓我?”
“是啊,为什么?”陆拾山意味深长地说,“你以为呢?”
今夏想了想,“大概是看我们这些人无依无靠,想抓去做劳工吧。再不济就是送到鬼子营里,做……”
“如果只是抓进工厂或慰安所,十五六岁无依无靠的孤女,东北和伪满多的很,何必千里迢迢跑到不属于他们的北平来?”
今夏想想也是,“那我猜不到了。”
默然对坐片刻,陆拾山问,“你是哪一年走丢的?还记得起自己的亲生父母么?”
“都不记得了。”今夏摇摇头,“只知道自己本是东北人。和父母失散后,我就由一个女人带着从绥化出发,上了往关内的火车。在不同人手里辗转几次,最后才来的北平。”
“绥化?那现在可是伪满的地界。”陆拾山若有所思,又问道,“那你是什么时候到北平的?”
“民国十三年。那一年我四岁,城里兵荒马乱的,进城没几天就关了城门。刚入秋冯玉祥就打了进来,大街小巷都是兵,我又一次走丢了,被送进了孤儿院。”今夏歪着头想了想,又补充,“那一年冬天很冷,孤儿院又没钱买炭火,和我一个屋子的十一个小孩子冻死了两个,还一个是病死的。我也又瘦又病,好不容易熬到了开春,这才被养父和哥哥带回家的。”
陆拾山心里隐隐作痛,声音温柔,“苦了你了。”
“都过去了,好歹我命大。”今夏倒不太在乎,“对了,你问这个干什么?”
陆拾山不言,深深睇她,像是要从她眼里读出什么,又仿佛是在做艰难的抉择。
“今夏。”他最后叹了一口气,问,“你会背叛我吗??”
“你这是怎么了?什么背不背叛的。”今夏想笑,却又被他的肃穆所震慑,“我这条小命牢牢攥在陆先生手里,要是做了什么错事,是生是死还不在陆先生一念之间。”
“好。”陆拾山展眉如初,望向女孩眼神脉脉,有一汪融化的春水涌动,“我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