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山6号》（上）

燕山六号离平大不远，由十几间大小不一的院落相间而成，十多年前还是外商来京首选的落脚点，迁都后便逐渐闲置了。陆拾山买下的，是西北角一个被改造过的三厢小院，采光甚好，还有浴室和地暖。而此时今夏刚沐浴完毕，裹了一层浴巾，湿淋淋地站在暖橘色的白炽灯下，望着洗漱台上一式两份的牙具出神。

敲门声响起。是陆拾山。

“屋子已经收拾好了，地暖也烧上了。你一会儿出来，看看被子够不够厚。”

今夏讶异，“是，我的屋子？”

“当然，难不成你要睡我屋？”陆拾山以手扶额，“怎么，袁小姐想和陆某一夜风流？”

“你瞎说什么呢？”袁今夏臊得无地自容，低声骂了一句，“真不要脸。”

却不曾想被听到了。“袁小姐若有不满，大可出来与我开诚布公的聊。隔着门骂算什么本事？”

“我出不来……没带换洗衣服。”今夏声若蚊蚋。

“我就知道。”陆拾山早有准备，隔着门扔进一个布包，今夏接下展开，却是一身崭新的冬款旗袍，并一条剪裁开衫和一件里衣，“别误会，是按别人的尺寸做的，只是给你先凑合一晚。”

“我知道。”尺寸倒是相差无几，只是黑金底上的大红牡丹有些扎眼。不过今夏不挑剔，麻溜地套上了，又扣好开衫的盘扣，这才浑身别扭地开了门。

“还挺合身？”门口的陆拾山先是一怔，随即眸色微亮，“果然人靠衣装，感觉和以前都不一样了。”

“我以前很难看嘛？”

“难看倒不至于，只是实在粗糙，像个不修边幅的粗汉。”退后一步打量，陆拾山不禁赞叹，“如今打扮起来，倒像个女人样子了。”

“什么叫像？本来就是。”今夏颇为不满，拎起袍角向屋里走去，一手还扯着开衫，试图挡住胸口的水滴领。陆拾山会心一笑，微微侧首看向别处，“我给你煮了点药，去灶间喝了吧。”

“什么药？”今夏警觉地问。“甘草当归和枸杞，安神压惊的。”陆拾山无奈道，“陆某一向磊落，不知怎么得罪了袁小姐，要这般警惕防范。”

“况且浓妆淡抹燕肥环瘦，陆某好歹都是见过的，还不至于如此饥不择食。”

平日里看着道貌岸然，没想到却是风月场上的老手。今夏这样想着，哼一声算是回应，趿拉了鞋子走向灶间。方才雪地里那一扑，她左膝着地摔得乌青，现在被堂间的冷风一激，骤然疼得她龇牙咧嘴。又实在不愿叫陆拾山看出难堪，只得扶了膝盖慢慢挪步，好容易才挪到灶间。感受到身后不远处的陆拾山，便一面倒了药吹着，一面没话找话地闲扯，“哎，你这样把送人的衣服借我穿，人家女孩子不会生气吗？”

“什么叫借你穿？给你了就是给你了，我还能要回去不成。”他顿了顿，“至于别人，我再做一身给她不就成了，反正这花色也不太时兴了。”

今夏想起浴室里那另一份的洗漱用具，眉心微动，“是她么？”“哪个她？”陆拾山未解，今夏旋即一针见血，“哪个？怎么陆先生的女人，已经多到自己都记不清楚的地步了？也对，”她一副恍然的样子，“毕竟淳于小姐也说，倾慕陆先生的女子都从平大排到燕郊了。”

“是啊，不可胜数。”陆拾山噗嗤一声，故意顺着她的话说，“袁小姐要是有意，陆某也不介意多一个。姿色虽说平庸了点，暖暖床还是凑合的。”

今夏虽说聪慧，却听不出此话几真几假，索性不作回答。她晃了晃碗中褐色的药汁，拧着鼻子，仰头一饮而尽。却是意料之外的难喝，苦的她鼻子眼睛都皱成了一团。

“别了，我可高攀不起陆先生。”一丝苦涩蔓延至心，她放下药碗，悠悠道，“我只是觉得喜欢你的人这么多，要是知道你把一个认识半年的穷酸丫头接到家里，我岂不是要成为她们的眼中钉了？”

“照你这么说，她们眼中早就扎满钉子了。”陆拾山轻叹一口气，向未知的某处望去，“毕竟在袁小姐看来，陆某就是个声色犬马之徒。”

“难道不是么？”今夏反问，讥诮道，“毕竟像你这样的，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

“所以袁小姐大可不必担心陆某对你图谋不轨。”陆拾山拉了灯，将今夏送至屋前，“过十二点了，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