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份,北京迎来了春天。
杨舟康复,却没离开医院。
他继续做他医生,继续用着以前的办公室,陆陆续续也有些从前的病人回来找他,他的生活渐渐走回了之前的轨迹。
七月里,下了一场暴雨,北京城变成了威尼斯,天气预报说东北的雨更大,已经有多个地区发布山洪预警了。
他下午约了个病人上门回访,就给堵在了四环边上。
杨舟的路虎车像一顶橘色的帐篷,好像要在路上扎根了似的,一步都动不了。马路一边是商场一边是小区,不断有行人打着伞从车流中钻来挤去。有个姑娘的伞被风吹偏了,一头长发随风飞着,发丝的缝隙中隐约可见尖尖的下巴。
就在此时,一道闪电劈过天际。
杨舟给山巅的白光晃得眼睛发花,看向那个方向都有一个白影儿,他愣了。
这道闪电好似直接劈进了他的心里,有一些东西潮水般的从心底某个角落涌出来,像是开了闸的大坝。
拥堵过去,他的呆愣状态还没有解除,目的地就在前方不远处,他却在下个路口调了头。
他开车去了北五环外,他的房子。
前段时间物业一直给他打电话,说有好些大件快递。他不记得是什么东西,还以为物业记错了业主号码,也就没理。
可是今天他觉得自己必须要去看一看了。
箱子比他预想中的要多的多,他不得不请了几位搬家师傅。这是个低密度小区,楼房只有六层,他买的顶层,当时也就三千块不到,现在肯定是涨价了,但唯一不好就是没电梯。他和几位师傅搬到天擦黑,才把箱子都农商楼,客厅里简直连让人落脚的地方都没有,他也累得连动都不想动一下。
他正坐在地板上歇气,客户来电话了。
看到号码,杨舟懊恼的一拍脑门,把这事忘得死死的。
满心愧疚接起来,这客户却不是催他,是跟御汤山朋友家搓麻将,回去堵得太厉害,问他能不能换个地方见面。
杨舟乐了,你回来正路过我家,要不上我家来吧。
“反正就是乱点。”
“再乱也不怕的,我的工作室你又不是没见过。”
这客户是个雕塑家,姓白,人称白老师。他有段时间没灵感抑郁了,看人的眼光格外敏锐,能观察到一些本人都没有意识到的细枝末节,再推理出他不可能知道的事情。
当然现在已经康复了,但听说杨舟重新回来上班,还是三不五时借着复查的名义找他聊聊天。
这次白老师一上家来,刚开门看见杨舟就道:你和上次见面不一样了。
杨舟倒愣了半天,把人迎进门指指自己,问他:“你懂密码吗?”
白老师眉头皱的死紧:“我不是侦探。”
话虽这么说,他还是接过了杨舟递来的一本书,还有手机。
手机里有一段视频,拍摄了患者一艘船写下的大量的数字。杨舟又递给他一张写满了数字的本子,是对着视频抄下来的,数字不全,个别地方用符号代替。
“我只能找到这么多。”杨舟把人请到沙发上,自己拎了两瓶水过来坐下,道:“这些数字是密码,这本书是对照本,我曾经和一个朋友破译过,是说……”
白老师一抬手:“不要说。”
杨舟略感诧异,试图给他解释以前破译出来的那个版本。
但白老师有他的理由,那只是你自己的理解,密码串既然是一个环形,不见得录下来的第一个数字就是密码串的第一位。
只要顺序稍有不同,破译出来的内容将是天壤之别。
既然密码有许多不全的地方,你之前的破译肯定会朝着已知的情况去猜测,准确度无法保证。
杨舟如坐针毡,我费那么大劲记下来的东西居然是错的吗?
白老师对着视频又看了一遍,拿笔圈出了一个数字,在数字串的中间位置。
视频中这个数字的写法是这样的:()
而本子上的记录是这样的:0
杨舟看了看:“不都是零吗?”
“那不是。”白老师把视频按下播放,一边看一边在本子上圈出了更多的数字:2、4、2、7、9、6……
这些数字从本子上看不出任何规律,但是视频上它们的写法都是两笔。
杨舟直挠头:“这是什么意思?”
“分隔符号。”白老师把这些圈出来的数字涂黑,在本子下方空白处从()符号之后的数字开始,重新抄了一遍。每隔几个数字点一个顿号,全写完总共是十五组。
“这才是正确顺序。”白老师写完,搁下了笔。
内容如何杨舟自己就可以对照着破译出来了。
送走了白老师,回来的时候客厅角落里的复古挂钟响起了欢快的鸟鸣。
22:00
十分钟前,韩家大宅突然黑了灯。
最近各处都在下大雨,独独江湾滴雨未下,甚至还要抽地下水来灌庄稼地,再加上工地用电,江湾的供电系统终于支持不住了。
韩董事长几近弥留,靠身上连着的各种医疗设备维持着生命,柴油发电机紧着给他所在的房间供电,房子各处的人都往这个房间靠拢。
一则,没有多余的照明设备,二则,韩董事长可能就在这一两天了。
他睁着眼,把床边的每个人都看过,他浑浊的眼球转了转,却没有多费力,时至今日,他的身边只有沈总跟何瑜两个人。
沈总还是今天下午赶到的,而他的侄儿在赶来的路上。
“玉衡到了吗?”
何瑜拉过他的手,安抚道:“就快了。”
韩董事长却躲了一下,叫她出去,自己有话和沈总单独说。
何瑜有点尴尬,路过沈总的时候格外留意了一眼他的手机,还在手里握着,那就好。
只要有手机在,你们说什么就不是秘密。
她走出门去,摸着黑熟门熟路的上楼,走到了一个隐蔽的房间,推开门的瞬间她愣了下。
黑漆嘛唔。
忘记停电了!
她从走出房间到上楼,只用了八分钟,而这八分钟内,韩董事长已经把该交代的说完了。
等她再回来时,绕到楼梯口往下看了一眼,心里顿时“咯噔”了一下!
大门开着,这栋房子未来的主人正从门口走进来,他的身后跟着两个人,一个矮个子的青年人,一个发福的中年人。
突然有人拍了她的后背,何瑜吓得差点叫出声,惊魂未定回头看去,是沈总。
她强笑着指了指楼下。
“小韩先生到了。”
沈总点点头。
“你去桥头迎一迎小胡,看见人了给我个信。”
何瑜下楼的时候,韩玉衡与她走了个对脸,未等她开口,他先同上面的沈总打了招呼,很热情,很大声,然后目不斜视,错身而过。
何瑜心中不安,立时站住,叫了他一声。
“小韩先生从哪里来?”
韩玉衡顿了顿脚步,没回头。
他身边跟着的矮个子青年却笑嘻嘻的替他答了话。
“从来处来呗。”
他这么一说话,何瑜才看清他的脸。
“你是胡总的表弟方宝祥?”
方宝祥笑容一收。
“你不是有事,怎么还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