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吧台是个弯月的形状,里侧是一米多高的柜橱,仿的是拜占庭式的风格,由各种贝壳和金属片拼成的酒神狄奥多拉已斑驳,黑的黄的褐的搅成一锅粥,轻易还真找不出来哪里是机关。
方宝祥刚才和沈真两个人推推搡搡,五米开外的对面墙壁上有一幅油画自动移开了,露出了一个二十公分见方的洞口。
这个洞口看上去黑漆漆的,隔着距离有些远,不确定里边是另有机关还是别有洞天。
沈真注意到了方宝祥突然的注意力转移,就要回头去看。
就在这一瞬间,方宝祥突然抬手压住了他的肩膀,力气之大,把他整个人反从向压在了酒吧台上。
“看着我,沈真。”方宝祥心脏跳得咚咚响,还要装作镇定,诱哄似的道:“看着我,看着我……”
沈真给他的突然袭击弄懵了,骤然失去了先机挺跌面子的,便怒视着他,意思是赶紧收手。
可是,就看了他一眼,沈真只觉得脖颈似乎变成了锈死的轴承,完全不能动了。
方宝祥这时候看上去没什么特别,可是那双眼睛,黑色的瞳孔一圈泛着幽幽的绿光,虽然奇异,却不瘆人,反而有种说不清的感觉。好似那眼仁之中是一片深不可测的秘境之湖,是另外一个世界。
他就这么一直看着,心里很想说点什么,可是完全丧失了语言表达的能力。他很着急,说不出的着急,但是完全无能为力。
方宝祥脸上每一条肌肉都透着秋霜的肃杀,仿佛是来自地狱幽冥的勾魂使者,他反复的说:“你看着我,看着我。别动,不要动……”
沈真起初十分抗拒,虽然不能动,但是心里拼命在思考这是为什么。但是很快他发现自己不知是置身于何地,像是广袤黑暗的原野。四周空无一物,旷野的风直接穿过它的脊背,抽打着他的五脏,直到麻痹无觉。唯一可见的就是一双黑沉沉,泛着绿光的眼睛。
他自己都能感觉到,自己移不开视线。可能就这么直愣愣的盯着对方的一双眼睛看了得有五分钟,或许是一辈子也说不定。
“现在说话,说出来。”
沈真痴痴的张口:“说什么?”
方宝祥的脸上浮现了一丝鼓励的笑,凑近了与他鼻尖相贴,轻声道:“你是不是在监视杨舟。”
“是。”
“为什么?”
“他是叛逃者!”
方宝祥心里冷笑。
“精熙内部的秘密研究吗?”
“是。”
“还在继续?”
“是。”
“基地在哪儿?”
“我不知道。”
“除了他,你还负责监视谁?”
“少爷。”
方宝祥咬了咬下唇,停了下来,玩味似的看着他。其实他心里有一个最关键的问题,他不确定问了之后会不会触动沈真的防线,使他意识觉醒。
他飞速权衡了下,还是决定缓缓再来。
“你的上峰是谁?”
“何瑜,董事长的外事秘书。”
方宝祥嘴角一抽,差点破功,但下一秒他赶紧镇定住。不远处似乎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他已无暇去管了。
“巧了,杨舟的前任女朋友也叫何瑜。他的车牌尾号XY,就是小瑜的意思。”
沈真僵硬的点头,他道:“是同一个人。”
“她做董事长的秘书多久了?”
“很久了。”
方宝祥没再问下去,眼锋骤然一冷,厉声道:“沈真,你不应该在这里。现在出去!”
随着这句话说完,压着沈真的手放开了。他像是提线木偶一样,机械而迟缓站起来,然后转身,目不斜视的走出房间。
一步,两步,是皮鞋踏在楼梯上。
方宝祥提着一口气不敢松,站在原地竖着耳朵听着,手下不自觉按住了酒杯,方形杯压在手心下,杯子口深深的扣进肉里。
他听到沈真的脚步渐渐远了,刚想过去看看确定一下,可是一道黑黄的影子比他更快的追了过去,随即就是重物滚落的声音。
方宝祥原地蹦起,风一样的跑过去,堪堪在沈真马上要滚下楼梯的瞬间托住了他的肩膀,这才没把脑袋磕在楼梯栏杆上。
可是这么一冲,沈真昏了过去。
方宝祥把他扶起来,让他坐在楼梯上,僵尸一样硬挺挺的靠住栏杆。他试着拍拍他的脸,没有把他唤醒。他无奈的抬头,旋转楼梯中心抱了一盏长长的吊灯,有大块的烟色水晶雕成的虎鲸。
他看了一会儿,突然抬手,左右开弓“啪啪”给了他两个大嘴巴!
沈真从鼻子里长长的哼出一声,眼睛没有睁开,整个人身子软了下去,歪在了他的腿上。
“啧,麻烦!”
方宝祥抱怨一句,实在没办法了,也不能把他就这样扔在楼梯上。索性这个地方没有监控探头,便下了几级台阶,把他横着扛在肩膀上带走。
德牧小兄弟兴奋的小声吠叫,跟着跑前跑后,好几次差点没把方宝祥搬倒。惹得方宝祥一个劲儿的骂它“讨嫌犯”。
狗子的吠叫和人的咒骂声越来越远了,十分钟后,整个房间彻底归于寂静。
杨舟从台球桌底下钻出来,脸色煞白着。
他弯着腰,双手撑着膝盖大口喘着气。方才整个人在极力的屏息忍耐,骤站起来只觉得天旋地转。
他喘了一会儿气,直起身来,缓缓的走向酒吧台。
酒吧台后面是下沉式的酒窖,里面暗沉沉的,倒真是有不少藏货。
杨舟没再往里走,就近把吧台上剩下的小半瓶酒拿过来,也不用杯子,对着瓶口直接吹。
这是瓶红酒,约莫有年头了,入口不是那么清爽,流连在舌尖另有一种缠绵的情意。美国作家威廉·杨格有一句关于红酒的比喻,他说:“一串葡萄是美丽的、静止的、纯洁的;而一旦经过压榨,它就变成了一种动物。因为它在成为酒以后,就有了动物的生命。”
一段往事久久埋在心里,或许也会有一个发酵的过程,或许也会变成一种有生命的动物,也许是奔袭的野狼,也许还有哀哀的羚羊,在时间的旷野上永无休止的纠缠恶斗。
他放下了酒瓶,倚在吧台旁看着酒窖昏黄光影中的一个个橡木桶,长长的叹出一口气去,却没有新的气息补上来,好似心里塌了一大块。
“是男人,就要为自己犯下的错误承担责任。”
他抬手按住额头,用力的把留海向后抿去,然后转身。
他突然看向了对面的墙壁!
这面墙上从上到下、从左到右挂着十几幅大小不一的画框。正中偏右的位置,露出了一个黑漆漆的洞口。
“这什么古怪?”
他调出手机电筒,走过去对着洞口照一照,忽然愣了。
这不是一个洞口,这是一个暗格!
暗格是方形的,上下各有两条轨道,左边两幅油画挤挤挨挨凑在了一块,想是其中一幅移动了位置。
杨舟按着油画涂满金漆的木框往右用了用力,发现完全不能移动。
他把手收回来,却发现这幅画缓缓向右开始了移动!
这时他想起了方宝祥说过了这房间里死过人的话,一瞬间他的后背汗毛都竖起来了,慌慌张张的向身后看去,一个人都没有。
“搞么事?”
他简直怀疑这房间里有一只鬼在故意吓他,这时候什么正能量的画面都不管用了,他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跑!跑的越快越好,赶紧离开这鬼地方。
然而,他的脚步还没迈开,突然听到“啪”的一声巨响,便眼前一黑,什么都看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