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澄一辈子也没哭过几次,可是在他带头围剿乱葬岗,亲手逼死魏无羡的那天晚上,他哭了。
那天晚上,世人都在庆贺,他独自一人坐在莲花坞的屋檐上,感受着习习凉风拂过他的脸颊,渐渐冰冷了他的心。月光倾泻而下,照在他的脸上。他手执陈情,嘴角扬起一个弧度,泪水却不受控制地滴落。
他曾无数次希望,自己还是年少时那个可以随时帮魏无羡“收尸”的江澄,而不是现在这个为了云梦江氏,不得不亲手逼死他的江宗主。
在江澄心中,魏无羡曾是他无话不说的挚友。但自从魏无羡修炼鬼道害死江厌离后,两人渐行渐远,再不复当初少年时的模样。终究还是这个世界过于绝对,非修正道,即为恶。
天色又暗了几分,明月也随之亮了几分。江澄忽然想起年幼时的一个中秋夜,全家人一起坐在屋檐上赏月的情形。
“阿羡,阿澄,我刚做了月饼,你们要来尝尝吗?”江厌离微笑着,柔声问道。
“一看就很好吃,不愧是师姐!”说着,魏无羡飞快地拿起一个月饼塞入口中。
江澄轻哼一声:“油嘴滑舌。”
眼看着两人就要开始打嘴仗,江厌离急忙打圆场:“好了阿澄,你也快尝尝吧。”
江澄拿起月饼,装作不快地道:“阿姐!你又帮他说话!”
“吃你的月饼去!”魏无羡推了江澄一把。
江澄恼道:“好啊魏无羡!你又推我。”
“呵呵,孩子们还是这么有精神。”江枫眠笑道。
虞紫鸳不屑道:“还不是你惯出来的。”
江枫眠无奈道:“三娘子,别这样,小孩子就应该活泼一点。”
五人并排坐,一副祥和温馨的模样。
江澄曾有至亲四位,如今却孑然一身,往日充满欢声笑语的莲花坞不再是家。与他有血缘关系的,只剩下一个金凌。
第二年,江澄去云深不知处办了点事。遇见了许多熟悉的面孔,却唯独没有见到蓝忘机。江澄倒也没多想,回程前他去了彩衣镇一趟,买回一坛天子笑。他把天子笑和陈情放在一起,始终没有喝。
第四年,云梦江氏收了新的弟子。弟子们常常会围在一起放风筝,比谁的风筝飞得高。有一次,一名弟子的风筝不小心飞到了江澄的脚边,吓得愣在原地不敢上前。
“看吧江澄!还是我的风筝飞得高!”魏无羡肆意的笑声回荡在江澄的耳边。
江澄微微蹙眉,示意弟子过来取走风筝。弟子小心翼翼的拾起风筝,暗自奇怪,今天江宗主竟然没有生气。
第六年,金凌已经八岁了。有一天,他满身是伤地跑进莲花坞,气愤地道:“舅舅,他们又说我有娘生没娘养!还说,阿爹阿娘都是被夷陵老祖害死的!那夷陵老祖魏无羡十恶不赦,一定很狠心!”
一时间,江澄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若是魏无羡真的狠心,他当初也不会执意救温家人。
第十年,金光瑶送了金凌一只灵犬。江澄因此问过金凌,他怕狗吗?金凌笑着回答,男子汉大丈夫,怎么可能怕狗?
“是啊……”江澄苦笑,这么多年来,他已经习惯了赶狗。
第十二年,似乎一切都风平浪静。当初的那支陈情上,依然没有一点灰尘。
第十三年,夷陵老祖重回人世。两人没有得到预期的和解,是江澄的得理不饶人,亲手让他和魏无羡形同陌路。
江澄站在莲花坞的水边,看着被荷叶衬托着的各色莲花,微微地笑了。
曾经的一切,支离破碎。余生,一人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