弃舟登山,山路九曲十八弯。
我年少时也读过书,书上说物是人非,心里总不大信,也许是因为京城繁华,风云变幻,和这里不一样吧!我想如果我能一路走,一路拾回那些过去的影子,也许就能拼出当初的自己,在山神庙里茫然不知所措。
云笙被绑跪在地上,低垂着头。
“他叫危罗,”云笙的父亲、苗寨头人指着边上的男子给我看,粗粗的一眼。已经认得是那个质问我为什么害他的年轻人:“是龙虎山苗寨的头人,这次前来,是与我商议和云笙定亲的事。”
小丫头要订亲了?
心里咯噔一响,一惊,忽然明白了来龙去脉。
座上严阵以待的族老,有人怒目,有人沉吟,有人握刀不语。大概是要兴师问罪。我盘算着,和他们交手的是我,云笙可没露面。就要推到误会上去,头人不声不响,递过来一只箭。
正是云笙在树林里发的那支,箭尾赫然是我亲笔书写云笙的名字,如碎玉簪花。
铁证如山。
头人低声交代了几句,危罗和一干族人被请了下去。
又转过头来,客客气气同我说:“王先生,你既是有心于小女,就应该光明正大上门提亲,而不是行此鬼祟之事。虽然你是个外乡人,但是如果你有诚意,我也未必不肯将云笙嫁给你。”
他的目光有意无意扫过我喉间,锋锐如刀。我盯着云笙的背影,沉默。
云笙察觉,扭头看我。她一向粗布乱裳,难得今日梳洗整齐,扎了辫子,还入瑜都少女,在眉心贴了一朵花黄。但是容色里怯怯的忐忑,是我从未见过的。我忽然发现我挖了一个坑,把自己给埋里面了。
长舒一口气,我说:“让我和云笙单独说几句。”
头人应允,所有人都退了下去,只剩下我和云笙,她跪着,我站着,咫尺。我问云笙:“那支箭,是你故意留下的?”
“是”她仰头对我,不闪不避。
“谁教你这么做?”阴沉沉的调子,湿的能拧出水来。袖里刀光一闪,它已经太久没有饱饮过鲜血了。我做了最坏的打算,如果……我会亲手杀了她。
“没有人教我。”她大声说:“你为什么不问我为什么要这样做?”
“你为什么这样做?”
“因为我不想嫁给他!”就这么个原因?是,被算计,被陷害,但是远没有我想的那么错综复杂,更没有我以为那样的阴暗和龌龊,心里一松,几乎有些哭笑不得,我说:“就算你不想嫁给他,也还有别的法子――”
“笨蛋!”她猛地站起来,双手还被缚在背后,直视着我的眼睛却泛着愤怒的光:“笨蛋!怎么可以这么笨的!”
……是的,她不愿意嫁给危罗,是的,她想要我的及笄礼,并不仅仅是为她伏击那些前来议亲的苗人。我在多年以后故地重游,还记得她当时愤慨,记得她气鼓鼓骂我笨蛋,也记得我当时的心,怎样一点一点沉下去,直到海底,没有阳光,没有星光。
我说:“可是我有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