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的动物会被保护起来,奇怪的人却遭受排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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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子易的性情有点胆怯,他不扎堆在人群里,因为不合群,他以前就觉得自己可能是个变态,可是他上网查过,男孩子喜欢男孩子并没有错,这是一种自然生态。
既然如此,为什么身边的人在知道了自己的性取向后,看向他的眼神就如同怪物一般呢?
什么时候被发现的?什么时候自己开始成为他人肆意讥讽的玩物了?
路子易站在学校天台,此时是黑夜,并没有什么人,但如果是白天,他或许并不敢站在这里,他习惯了远离一切。
站在这里无数次,每次都想把所有的事情都抛之脑后,然后纵身一跃,他想,那该有多自由啊。
这次照样如常,他并没有跳下去,不是害怕,而是怕第二天有人发现了他的尸体,面对那样不堪的自己,只会嘲讽,恶语相向,那他可能就成了别人的饭后茶余了。
路子易回到家,因为很晚了,家里人并没有给留门,他按了按门铃,无人应,于是他又按了几下。
过了几分钟,这才听到里面人骂骂咧咧的声音,打开门他连看那人一眼都没看,直接走了进去。
那个给他打开门的女人是他的母亲,其实说实话,他有点狠她,如果不是因为她,自己的性取向可能不会赤裸裸的展现在别人面前。
“每次都怎么晚回来,下次直接别回来了,死外面得了。”女人说。
路子易不想跟她吵架,关好门锁住,外面持续有她对自己骂骂咧咧的声音,“恶心”“去死”“晦气”这些词经常出现在她对自己的叫骂声中。
听都听习惯了,反正也无所谓。
他打开桌子下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了几张白纸,仅仅几张白纸,白字黑字的写着他的病历。
他重新看了看,仔仔细细。
“路子易临床诊断为抑郁症。”
“伴有焦虑症,社恐现象。”
“通常表现为,噩梦,幻听,幻视,恐惧,焦虑,发抖,心跳加速,失眠,自残,有轻生现象。”
路子易笑了笑,自己还真是不堪一击。
自己从小就被母亲逼着学习,他很向往自由,不愿被别人束缚,成绩好了母亲高兴两天,然后兴致勃勃地去跟街坊邻居们炫耀。
如果成绩下滑,等来的就是她的失心怒吼。
“你成绩为什么下降了?!你说!”
“是不是我平时太纵容你了!”
“我怎么会生出你怎么蠢的东西?,你给我滚,滚!别让我再看见你。”
赵曼蓉疯了一样的质问,都在把自己往绝路里逼。
自己好像成了赵曼蓉的攀比工具。
后来他渐渐的发现了自己与别的男生不一样,他不喜欢那些娇俏的女孩子,甚至可以说提不起来一点兴趣。
可是他每每看着在篮球场,穿着球衣无忧无虑奔跑的少年时,他不可避免的走了神,他想,如果有一个少年愿意陪自己开心,难过,能够在他绝望的时候安慰他该有多好。
当他第一次有这种想法时,他就明白了自己的性取向可能与别人不一样。
刚开始会有迷茫甚至会害怕,不过到后面也无所谓了,他想把自己的这种心思烂到肚子里。
可是天不随他愿,赵曼蓉发现他的性取向后,疯了一样的骂他,质问他。
“你怎么能喜欢男的?!”赵曼蓉眼眸发红指着他,表情气愤到了极致。
路子易并没有什么表情,好似以往她骂自己一样:“我的事,不用你管。”
赵曼蓉咬着牙:“不用我管?如果不是我,你早死了知道吗?你爹他不要我们,如果不是我,你早不知道被他卖到那个山里去了,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
路子易表情有些松动,觉得可能是自己说的过重了:“对不起,是我说的不对,但你也不要太过干涉我。”
“我干涉你?我怎么干涉你了?你喜欢男生你觉得你自己正常吗?我这是为你好!”赵曼蓉。
“为我好?”他反怒为笑:“这句话我不知道你对我说了多少遍,你如果真为我好,就请你不要那么自私。”
“我哪自私了?我是你妈!我不为你好,我还能害了你?”
“用你的虚荣心把我跟别人攀比的时候,你就自私极了。”路子易盯着她。
这句话好像刺激到了赵曼蓉,他手指颤抖的指着面前自己儿子的脸:“恶心!恶心的东西,你给我滚出去,我没你怎么不要脸的儿子,滚!”
后来呢?路子易沉浸在回忆里,他往后想了想,好像是高中刚开学的时候吧,自己好像跟赵曼蓉的关系非常僵。
那一天,赵曼蓉跑到学校,把自己的事情全都说出来了,当着全班的学生,还有讲台上的一位老师。
他感觉赵曼蓉把自己心里的伤疤恶狠狠的撕开来,再践踏,最后血淋淋的展现在别人面前,所有人看他的眼神都带上了一丝厌恶,还有甚者直接当面嘲讽,那一刻他只想逃避。
从那以后,路子易成了他们的讥讽对象,他们对自己做的事恶心至极,甚至有男的直接对自己调戏。
班里一位爱装逼的男生每次见到自己时,都会说一些恶心之语:“长得怪清秀,来让哥哥摸一下,看看是你的大,还是哥哥的大。”
“滚。”
那男的好似逼急了,直接摔了他一巴掌,周围看热闹的人都在鼓掌嬉笑。
“你妈好像也不太管你,你说要是我把你卖到那种地方,是不是值挺多钱的?不行不行,先让哥哥操了你,再把你卖了,我还挺想知道自己干男人是什么味道呢?应该很爽吧。”
路子易皱了皱眉,手握紧了拳头。
周围的人都在调笑,甚至起哄:“伟哥,你试试不就知道了,你要试了,再告诉兄弟味道好不好。”
顿时一阵哄笑,甚至有女生不好意思听红了脸,但也不敢乱说话,只能默默走开。
昨天晚上,他就被龚伟和一群人堵在了学校后面的角落里,他逃不开只能“任人宰割”。
龚伟笑着看他:“给你两个选择,”他笑着逼近路子易:“一:把裤子脱了,让哥哥好好看看,抚摸抚摸你;二:跪下来给哥哥我磕个头,我高兴了就放你走。”
路子易怒红了眼看着他们,这些人一个个都在看热闹,自己就像马戏团的动物一样,讨好他所谓的“观众”。
龚伟身边的一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说话了:“选一个不要给脸不要脸。”
路子易照样没有动作。
另一个男生说道:“真恶心,你就是个怪物,我一想到你竟然喜欢男的,我就一阵犯呕,你得有多骚啊?才甘愿让男人操你。”
一字一句都犹如一把刀狠狠插在他身上,想挣扎,可是越挣扎越是难受。
“赶紧的不要消耗我的耐心。”龚伟已经不想看他磨磨蹭蹭的了:“你说,都没人管你了,我要是把你卖到那种地方,我能赚多少钱啊?”
已经绝望了,路子易没有选择,否则他走不掉,他缓慢的跪下去,迟迟没有磕/头。
旁边的人哈哈大笑,觉得这幅光景实在是有趣极了。
龚伟见他还不给自己磕头,自己一把按住路子易的头狠狠的往地上砸。
一下……两下……三下。
龚伟那一群人高兴了,转身嬉笑着走开了。
路子易还没站起来,他跪着,明明天很暖,风吹过来不冷不热,很是舒服,可是此刻他却觉得街角的风比野地的寒风尤为凄凉。
回忆戛然而止,路子易把手里的几张病历单重新放在抽屉里。
他沉默着想,死亡也许并不可怕,因为那是脱离了时间的束缚,反而是一种自由。
作者有话说:奇怪的动物会被保护起来,奇怪的人却遭受排挤。
——伊坂幸太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