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海城人对洛白始终有戒心,只因他并不是一开始就共患难的人,而是后来加入的,只不过洛白本身代表了朝廷,权力和公正,未来。所以东海城人认他为王,其实无论是谁,在那个当下能挺身而出都可以称王,以至于郎建昌多次提点,要懂得笼络民心,稳固政权。
相比之下,休戚与共的朱雨镇对洛白的感情就显得非常珍贵。
这位在洪水来前,就为了老百姓跟朱家父子作对的六王子;在洪水来后,带领他们逃出生天,并且重建家园的六王子,朱雨镇的老百姓是打从心眼里服从洛白。
洪灾之后,政务繁杂,职官管辖混乱,为此洛白曾颁布了一条指令:以三百人为镇,设立镇长,全权处理镇中大小事宜;不足百人者为村,设立村长,全权处理村中事宜;涉及刑事案件一律上报城中县府审理,不得私自用刑。
指令一颁布,果然凑效,百姓们在自选的镇长/村长带领下各自休养生息,为了能更好的治理东海城各个乡镇存在,洛白还特别成立了管理事务室,拟定每月初十,各乡镇长进城禀报状况。
这次洛白和贺兰靖秘密出巡,来到朱雨镇,寄宿的地方便是镇长朱长奇的家。
小门童通报时,朱长奇还纳闷自己何时多了个远房表弟,待人来到厅上时,整个人都呆住了。连忙吩咐夫人快去备茶,将洛白迎到上座。
“我这次出行纯粹是为了散心,看看沿边春色,解解乏闷,你无需慌张,切不可泄露我的行程。”洛白话音刚落,朱长奇诚惶诚恐的回答。
“是,一切谨遵王爷吩咐。”
“王爷累了,镇长收拾一间厢房出来,让王爷歇息吧。”贺兰靖在旁边说道。
朱长奇赶忙去张罗,待他走后,洛白站起来四处观察这两进两出的院子,家居摆设都略显陈陋,可胜在雅致舒适,枯木上缠满藤萝,池中养有河鱼,引入活水的口子已沾满冰碴,但水中肥鱼倒是活泼,旁边是一大片菜圃园子,打了霜雪的大白菜一身翡翠绿,煞是好看。
镇长夫人端来茶水,洛白便笑道:“这园子好生欢喜,吃喝不愁了。”
镇长夫人连忙应道:“我家官人就喜欢播弄菜园子,这大白菜打了霜更甜,今儿贵客造访,正好可以上桌。”
“这活水是从何引来的?”贺兰靖问出了洛白心中的疑问。
其夫人骄傲的说,是镇上一位能人,精通天文地理,给家家户户都引来了活水,这水都是从山上引下来的。
如此说来,他们对那位高人有了浓厚的兴趣,离开朱雨镇前一定要去拜会拜会。
谈笑间,朱长奇去而复返。一行人便转到后院,洛白也不客气了,待房门关上后,一把倒在软塌上,贺兰靖见状,不由得笑了,不明真相的人还以为虚弱的人是他呢!
“过来!”只听闻洛白挥挥手,贺兰靖走到跟前,还没来得及张嘴说话,就被洛白一把拉下,摁在旁边。
贺兰靖半撑起身子,捏着公子的下巴:“你现在是越来越爱命令我了。”
“你是第一个征服我的男人,只能服从我的命令。”洛白大言不惭道。
还从未有人敢对他说这番话,换做以前,贺兰靖会让他后悔说出这句话,可对象换成了眼前的人,他只觉得无关痛痒,似乎被他糟践几句都是极为快乐的事。
于是贺兰靖咬了那厚嘴唇一下,直到充血了,才不舍的退开,极为煽情道:那就狠狠的命令我,臣服在公子身下,我求之不得。
论情话攻势,油嘴滑舌,洛白自然是抵不过千年老油条的贺兰靖。
一番闹腾后,两人没脸没皮的抱在一起,睡过去。直到晚膳时分外头来敲门,才懒洋洋的起身整理衣冠。
围炉下桌,赏雪吃饭,热锅铁炉里头烧着炭,外头是滚烫的高汤,菜圃园子里的蔬菜瓜果都摘了些围满圆台,还有一盆肥美鱼片,为了这一桌晚膳,朱长奇估计是下了血本。
除此之外,贺兰靖还发现有不少补血药膳,他好奇的看向朱夫人。
后者温柔的解释道:“官人说贺兰公子身子虚弱,需要好好进补,这家里没有上好的药材,只能找出些祖传偏方,不过都是自家食用的,贺兰公子莫要嫌弃才好。”
看来血祭的事情,周围已经传遍了,关于贺兰靖代洛白献血一事,朱雨镇的人都非常激动,也很关心贺兰靖的身体,朱长奇一看贵客上门了,赶紧命夫人把祖传的药膳偏方都搬出来。
洛白举起暖酒,碰了一下朱长奇:“有心了。”
贺兰靖则将那堆膳食夹了些放碗里。
“这次出巡,我估计还要打扰你们夫妻二人数日,可莫要生气。”洛白如此说道。
“王爷……嗯,公子说的是哪里话,公子要住多久都行。”朱长奇连忙改口。
一行人正吃得起劲,外头突然传来熙熙攘攘的人声,小门童慌慌张张的跑进院里。
说是外头来了一大群人,要见家里的贵客。
洛白本想低调出巡,可是朱雨镇的人对他实在是太熟悉了,自打他们一出现,镇上的小贩见到急忙告诉周围的人,大家议论纷纷,越传越远,最后镇上的人都知道洛白来了,正住在镇长家里,哪里还能在家待得住,当下立马把家里的鸡蛋,肉类,凡是能吃的都给拿上,挤到镇长家门口。
这下想低调也不行了,朱长奇还在门口解释半天,实在编不下去,大家都不信,一定要看看贵客的样貌才肯死心,洛白想了想,他又看向贺兰靖,后者一脸轻松。
“既然民心所向,公子就从了吧。”
这家伙嘴里说出来的话永远都是这般吊儿郎当。
就在外头的人打算强行闯进去的时候,洛白缓缓走出来,夜色笼罩下,雪地白光加火把映衬得他的容貌俊雅清致,外头人一看到他,纷纷跪拜。
洛白正想要搀扶起眼前的人,却被贺兰靖一把拉住。他会意过来,便立稳身子,手往空中虚挽了一下。
“都起来吧。”洛白轻轻嗓音,继续说道:我就是过来看看大家日子过得如何,不想劳师动众,既然被你们知道了,那只好微访变明访了。
朱长奇连忙接过话,说是王爷太劳累了,需要休息,大家先散开,有事明日再谈。
这才稳了下来,人群各自散去。
回到厢房,洛白问起方才的事。
贺兰靖很是严肃的说:你是王爷,既神秘又熟悉才能很好的操控人心。
洛白对此很不以为然:我压根就不想操控人心。
贺兰靖摇头失笑,点点他的额头,“公子,你的身份象征着王权,太亲民会毁了百姓对你的敬畏,你得让他们对你既敬畏又恐惧,你才可以当好东海王。”方才若是他扶起了跪地的老百姓,这当然不会是坏事,还很有可能让人心更向他,可身为王爷,掌管一方城池,平衡之间需要有一个度,不能偏私任何一方,引起民心之间彼此嫉妒,往后更难治理。
洛白以为他已经很有城府了,可听完贺兰靖这番话,他才意识到,论心机城府,自己跟贺兰靖比起来到底是太稚嫩了,不够老谋深算。他庆幸贺兰靖是自己的人,若是敌对的一方,他恐怕早没有反击的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