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念你的名字一百八十六遍,任它化作一池烈火,在唇舌间倒转痴缠着把我烧作灰烬,徒留爱你的灵魂。”
楔子
秦舒挂在木架上,耳朵里朦胧地传来人群唾骂。
她勉强睁开眼,被镇长手中的火把光芒刺痛了眼,别开脸却看见在一旁诵经的静慧。
像是感知到什么一般,静慧抬头看了过来,目光交汇的一刹那忍不住红了眼眶。
秦舒疲累地闭上眼,听见火把撞上身下木柴的闷响,放心地长出了一口气。
别哭了啊,秦舒想,我都还没哭呢。
火焰带着灼人的温度飞快地舔舐上秦舒破烂的旗袍衣角,把衣服上艳红的牡丹变化成虚无。
静慧埋下脸,咬牙忍泪,压下哽咽含糊地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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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月前,静慧捡回来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
白皮红唇,撒着厚重的脂粉,一叶弯眉像一把小刀,利得有些过分,乌黑的头发翻着卷,堪堪挡住了那人耳侧的抓痕。
留着大红色长指甲的手指捏着一杆烟枪,苍白的肤色同大盛的红撞到一起,衬得本就指节分明的手更添几分难言的病弱。
秦舒抽了口烟,烟丝明明灭灭,挣扎着放出明亮,像被踏碎的焰光。
静慧把清汤寡水的饭菜往秦舒身边一放,转身准备离开,却被秦舒懒懒地叫住:
“苏忆,你这是做啥子?觉得我脏?”
静慧常伴古佛的清心被那声带着蜀音的“苏忆”猛地搅乱,带着泛黄的往事一起落入深邃的心海。
她慢慢地转身,眼观鼻鼻观心:“贫尼现在已皈依佛门,过往俗事皆是云烟,施主当唤我静慧。”
秦舒缓缓地呼出一口烟:“皈依佛门?”
她轻笑一声:“这有什么意思,你的佛能保你在这乱世活下来不成?不过是比我这种贱货多熬几天罢了。”
“佛祖言,”静慧合掌,带着十足十的虔诚,“万物有灵,终生平等,命定的缘是前世种下的业,与所司无关,施主不要妄自菲薄。”
秦舒在一旁的石头上敲了敲烟枪,敛了笑意,显出几分迷茫:“苏忆,我很怕……如果连你也不在了,我真的就没人可以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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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忆第一次见到秦舒时,十五岁。
同她一般年纪的姑娘被人抓着头发拖在地上走,哭喊着大骂,两条腿使劲地蹬着。
她拉拉身边男子的衣角,静静地指了指秦舒。
身边的男人半蹲下来,望着苏忆的眸子,随后拍拍她的头:“去吧。”
于是苏忆小跑到那男人面前伸开双臂:“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们这是做什么?”
男人挑挑眉,随后啐到:“哪儿来的小蹄子敢管你大爷我?信不信我把你一起抓到窑子里去!?”
苏忆缩了缩脖子,却还是站在那儿不动。
秦舒得了空当,隔着朦胧的泪眼看见了那个穿着漂亮衣服的姑娘。
她半躺在地上,一身的灰尘,带了几分茫然抬脸看这个比她高出不少的女孩子,像在进行一场神圣的祈拜。
苏回站到苏忆身边,从西服里掏出钱包:“这姑娘欠你们多少?”
大哥子男人一见是苏家的少爷,当即气焰灭了大半,为难道:“苏少爷……这个小妮子是妓,已经有老爷要了……”
苏回抬抬眉,一旁的小厮把自家小姐死死盯着的姑娘抢过来,塞给那人一袋子大洋。
苏忆静静地盯着还发着抖的秦舒,把她凌乱的头发拨到耳畔,偏头冲她露出一个明媚极了的笑脸:
“你真好看,貌比西施。”
苏忆眨眨眼,漂亮的丹凤眼里滚下眼泪,带着脸上的污渍一起落到满是尘土的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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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慧盯着烟灰在石头上留下的痕迹,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对不起……”秦舒说着哽咽起来,说哭就哭的本领比从前更厉害,“我真的不是故意隐瞒的,我是真的害怕……”
静慧的手颤了颤,有些慌张地退了几步。
她和秦舒就是命定的纠葛,饶是她再平和,也会在秦舒面前乱了阵脚。
她摒弃了好几年的七情六欲像在一瞬间回归了,惹得她险些冲到秦舒面前。
她深深地埋下脸:“施主不必挂怀,并非是施主的错。”
秦舒的烟枪落到地上,她捂住脸闷闷地哭起来:“苏忆,你怎么不骂我?你怎么不抱抱我?”
“我想了你好久,我真的没想到会变成现在这样……苏忆,你再叫叫我好不好?你再叫我一声‘阿舒’好不好?”
静慧看着缩成一团靠在石头边的秦舒,静静地走过去,艰难地像踏在奈落地狱的尖刀上。
她捡起地上熟悉的老旧烟枪,,挣扎着抚上秦舒的头,认命般地闭上眼:“……阿舒,别哭了。”
经道: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
可静慧这辈子的颜色都在此处了,她又怎么躲得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