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溺-1

迅速收缩的视野和皮肤上被人手贝倒刺穿透的感觉彻底让黑瞎子释然了，心想死就死吧，自己死了身上的这个“东西”也好不了。不对！他转念一想，这家伙想这么快弄死自己一定是附近有其他人，它要附身到其他人身上！是谁？谁会出现在这里？

黑瞎子最后的一点视线落在远处正飞踢着人皮俑和人手贝的一个连帽衫的身影上，只见那人反手拔刀踏着人皮俑跃起一人多高，划破自己的手掌，直接把血撒向了他。黑瞎子嘴角勾笑，直接站起来用身体接住了洒过来的血液。

“快走！”那人一边挥刀砍杀着人皮俑和人手贝，一手提起黑瞎子的后脖颈，硬生生给他拉了出去。

逃到一个安全地带，见那些人没追上来，黑瞎子靠着墙喘了几口粗气，对那人道：“你来做什么？”

“找你。”那人说罢又拔刀对着自己的腕处来了一刀。黑瞎子还没来得及开口阻止就只觉得自己后脖颈上传来一阵温热混着血腥味蔓延开来，他一下就猜到了这是要做什么，但是他看着那滚烫的鲜血顺着自己的脖子流下，心头一紧，张起灵的凝血障碍使他比正常人的伤口恢复慢得多，一旦受伤很难愈合，这件事他记了几十年。

“你能看得到我身后的东西？”黑瞎子抬头对上他的眼神，贱兮兮的问道。

“我能感受到。”

黑瞎子叹了口气，语气黯淡了下来：“你觉得它怕你吗？”

张起灵沉默了一会才开口道：“不怕。”

“那你走吧，我不能连累你。”黑瞎子摆了摆手，又道：“这是我跟这家伙的事儿，你还有你的使命没做完。”

还没等到回话，又传来一阵雷声，而且在这个空间内竟然可以被无限放大，顿时两人捂着耳朵抬头才发现原来上方正悬着一个巨大的青铜器，也就是在这时黑瞎子才发现自己能看见了。几秒过后雷声停止，虽然青铜器还传来阵阵回声，但是自己又眼前一片漆黑。这时他发现，自己身上这个“东西”怕雷声，他把这个想法告诉张起灵，张起灵点了点头，手指在他耳后各按一下，似乎是封住了听觉。

等第二声雷传来，黑瞎子早已经顺着铁链爬到了青铜器附近，伸出手用手指紧紧扣住青铜器的边缘，这像是一个巨大的青铜扩音器，而他却在这里发现了一面生了锈的青铜古镜。顺手摘下，古镜一面已经锈迹斑驳，好在另外一面还能用。黑瞎子用镜子照到自己的脖颈处，那上面赫然趴着一只周身散发黑色雾气的猴子一般的东西。他轻笑着，虽然听不到雷声，但是身体上的感知让他知道自己的脑浆都快被震散了。

他在镜子里看见那个东西痛苦的挣扎着，不一会儿变成了一个古代女人的阴森面孔，不一会又变回了猴子。黑瞎子大笑，把上半身都探入到了青铜古钟里，就看那东西直接掉落了下去，与此同时眼前赫然明朗。

“哑巴小心！”他马上猜到了那东西的想法，对着张起灵大喊道。

黑瞎子几乎一瞬间作出反应抱住青铜古镜就跳了下来。他看见那东西正张牙舞爪的冲向张起灵，来不及多话大步往那个方向跑了过去。张起灵看见那一团漆黑冲向自己，麒麟纹身都炸了出来，一个闪身弹去一边，接过黑瞎子腾空扔过来的青铜镜照着那团扑了空的东西就扣了下去。黑瞎子也到了跟前两人合力把那东西死死扣住，没多一会伴着嘶吼那团黑气烟消云散了。

见状两人都松了一口气，黑瞎子刚想伸开双臂拥抱身边的人，只见张起灵就这么朝后仰了过去，还好他眼疾手快立马接住了倒下来的身躯，暗叫一声不好，这家伙一定是失血过多加上刚刚浴血奋战体力不支了。不敢松懈，黑瞎子赶紧翻出纱布和止血药粉给张起灵手掌和手腕上满目疮痍的伤口做了包扎。

听着张起灵的呼吸和心跳都慢慢恢复了平稳，可是还没有苏醒的迹象，黑瞎子只能先背起他往外走着。大概过了两个钟头，背上的人动了动，许是感觉到药物接触伤口的刺痛，闷哼了一声。

“哑巴？你醒了？”黑瞎子赶紧停下脚步轻轻把他放下，靠着石壁坐了下来。自己则蹲到他身边从包里找出水壶拧开递到张起灵面前。

张起灵接过水壶轻轻抿了一口，显然很虚弱，面色还是一片惨白。他用手撑地想起身，一下被黑瞎子按住了肩膀，制止道：“你现在这样不行，还是休息一下再原路返程吧。”

点了点头，他现在实在没力气说话了，靠在墙壁上又闭目养神了一会才缓缓问道：“你的眼睛？”

“视力恢复了，谢了，哑巴。”黑瞎子脱下皮夹克轻轻给张起灵盖在身上，自己也靠坐在他旁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试探道：“你为什么来救我？”

没得到回应，这是黑瞎子意料之内的事，但是他大概已经想到了原因，把头又往张起灵那边靠了靠，道：“是不是几十年后他们都走了，只有我还能陪你。”

黑瞎子没去转过头看张起灵的表情，他也看不出什么，因为那张脸从来不会透露自己的情绪，就像他戴着墨镜同样不会让人发现自己的感情一样。唯独他们两个紧贴着的肩头，让他明显感觉到张起灵在听完自己刚刚那句话后颤抖了一下。

一片沉寂，黑瞎子以为他睡着了，也侧过头去闭上了眼睛。正在他刚刚有点困意的时候，旁边一个冷冷的声音道：“昏迷的时候我好像记起了什么。”

“哦？”黑瞎子瞬间没了困意，扭过头对着他问道：“终于想起你们张家给你留的遗产在哪里了吗？”

这次张起灵没点头也没摇头，只是扭过去空洞地望着黑瞎子脸上的黑色镜片，道：“我想起了你，但只是一些片段。”

“我们不是早就认识了嘛，当年给陈皮干活的时候。”黑瞎子从包里拿出个牛肉干递给张起灵，见他没接过去，便自己撕开包装啃的起来：“不过那个时候你也失忆了，难道你现在想起的那段经历吗？”

“不是，”张起灵沉默了一会，好像在回想着什么：“是比那更早的时候，在德国，在长白。”

黑瞎子拿着牛肉干的手愣在了半空，这种反常只持续了一秒，随后又换上玩世不恭的语气，笑道：“那一定是你的梦。”

张起灵微微皱眉，揉了揉太阳穴，道：“很真实，不是梦。”

没回答，这不是黑瞎子的做派，显然张起灵已经生了疑心，眸子一下凛冽了起来，道：“你有事瞒我。”

黑瞎子从裤兜里摸出包烟叼起一根燃了起来，深吸了一口嘴里吐出一阵浓浓的烟，收起笑容严肃的对身边人道：“有些事记不起来就不要刻意想了。”

张起灵不知道他话里的意思是，但是明白眼前这瞎子一定和他的过去有关系，他用双指一下抽出了黑瞎子刚揣回兜里的香烟，从里取出一根面无表情的看着墨镜下的双眼，黑瞎子会意轻笑着给他点燃了唇间叼着的烟。

“几十年没见你抽烟了。”黑瞎子猛嘬了一口，此时他眼前的一切都似曾相识般跳转了他的回忆。在他的印象中上一次张起灵吸烟还是几十年前他们一起下了一个有去无回的大凶斗，当时一起下的三十多个人就剩下了他们俩，连雇主都死了。他们俩也是此时这样倚坐在一间暂时安全的耳室里，张起灵夺过他手里的烟盒与打火机自顾自点了一根，那时候他才发现这个哑巴也不是那么无趣。

“你以前见过？”在他自己心里，上一次吸烟还是吴邪与他在长白雪山送别的时候。

“嗯，太久了，记不清哪年了。”黑瞎子掐灭了手中的烟，双手交叉在脑后抵在石壁上靠着，不知道在望向哪里。过了许久他才喃喃道：“哑巴，过去的记忆对你来说真的那么重要吗？”

“不知道。”张起灵的语气空荡荡的，好像他只是一具没有灵魂的空壳。

黑瞎子长吁了一口气，把头扭过去对着张起灵，一改嘻嘻哈哈的嘴脸严肃的摘下墨镜对他道：“我确实知道你的过去。”

“怎么回事？”张起灵显然有些惊愕，但是并没有做出太大的反应，像他们这样活的久了的人已经习惯对所有事物见怪不怪了。

“正是你看到的这样，这是我眼睛的第一次奇遇所导致的，是因为你。”黑瞎子语气有点不以为然，重新戴好墨镜继续露出意味不明的笑，说道：“准确的说，是我一厢情尾随你进了青铜门，自那之后我就发现我的眼睛在越黑暗的地方视力越好，而在白天却是个睁眼瞎。不过我对我来说是个优势，毕竟吃这碗饭的，哪个不希望在地下能有超凡的视力？就在斗里就连你都不一定打得过我。”

张起灵震惊地问道：“你说你和我进过青铜门，那你也看到了终极？”

“不知道我看到的终极是不是你口中的终极，但是我可以告诉你，你所有走过的地方我也都去过。”黑瞎子从腰间摸出那把黑金短刀递到张起灵面前：“你看这个是不是和我帮你找回来的那把黑金古刀出自一个工艺？”

张起灵都不用对比，拔出黑金短刃看了一眼就能确定他这把和自己的古刀一定是来自一个地方甚至一个人之手。

“这是你们张家古楼的东西，我从那里倒出来的，后来卖给吴三省，吴三省又转手卖给了你。后来你丢在了蛇沼，我帮你找回来，再后来的事你都知道了。”

张起灵半信半疑的望着他，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抿了抿嘴唇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