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东】追寻

只求能再见他一面。

今天反常地有些冷。本田菊搓了搓冻得有点发僵的手，快步向台阶走去。形形色穿着厚衣的人们与他擦肩而过，他左右避开差点撞到的人们，被挤到了栏杆边侧。

“对，我在这边。没有，没有见……”熟悉的声音从人潮中一路穿梭着，越过无数的人，然后像羽毛一般从本田菊耳侧悠然飘过。他骤然转身，于是周围的无关紧要的人皆淡为虚影，只有那个打着电话缓慢前行的人撞入他的视野中。

无礼地闯到他的眼中来了，如今又想自顾自地、一声不响地就逃走了。真是任性。

那么便让自己也任性一下，将这个身影留在他眼里吧。

本田菊沿着他来的方向逆行，不断闪躲着要与他迎面相撞的人。人群是一座流动的迷宫，一旦丢失了什么，便随着波浪而去，再难寻觅了。他是这样的害怕着，万一王耀再一次与他分道扬镳，那他便再难找到，眼中也只好一直空落落的了。

可他也不能呼唤。他不敢面对王耀在回头时投给他的目光，那多半是冷漠的，可能是嘲讽的，说不足是疑惑的。最恐怖其过于在这疑惑之后，那令他朝暮追寻的声音会礼貌地、试探性地问道:“对不起，请问您是？”

暂且将这一声呼唤压在喉中，暂且将期待留存心头。他已不在意周围的人投向他的不满的目光，一边匆匆忙忙重复着“对不起，借过”，一边加紧步伐。

命运，本来本田菊和王耀都不相信。但如今他不得不向命运咒骂起来了：王耀走过之后，人群像是受到控制一般挤在了本田菊的前面，似是有意阻挡他。

而王耀的背影眼看着就要消失在他眼中、淹设于人群中了，但他不能先冲出人群再去追赶，甚毛不能改变一下方向。他不敢让自己的视线离开一分，因为这个世界是那么的拥挤，一旦什么溢出了，必然立即会有其他的来填补，这样放任王耀从眼中溢出的话，那么他便会像泼出去的水一般从本田菊的视线间流散。

挤出人群，追进王耀刚刚拐入的巷子中，明明已经近之又近，那坦然前行的人依旧自顾自地讲着电话，可总是差一步，总是在恰到好处转弯。

每次在王耀左转或右转从本田菊的视野中消失一瞬后，又会随着本田菊慌乱前进的步伐而出现。在迷失了方向、即将绝望的当儿，那声音又很近地飘来了:“马上就到，现在我……”于是仿佛是个魔咒，使着本田菊在一次又一次的犹豫驻足之后，又只能继续追去。他不会觉得累，因为他必须去追寻。

终于七拐八拐的，来到了一个比较开阔的地方，也没有什么人。现在本田菊大可以大踏步地去赶上王耀了，而王耀依然保持着坦然的速度，就是这样不疾不徐的速度在拉开他们之间的距离啊，只要快跑几下，就能轻松赶上的速度啊。

王耀走得是这样的慢，像散步一样，显得本田菊之前的匆忙与慌乱像个笑话。

但本田菊到底是犹豫了。他根本就设想好要以什么样的表情、什么样的语气去与王耀对话。他到底是没有让眼前的身影一闪而逝再也不见，可这也使他束手无策。

明明是他任性地转了身，任性地追了上去，现在却无法承担任性的结果了。一直犹豫着跟随显得很愚蠢。

可王耀，他也同样是这样，闯入他的视野中，又做出这么一副闲庭信步的样子！目中无人打着电话仿佛嘲讽着他，其实是刻意的吧？其实是早已发现却不面对吧？其实......是在逃避吧？

究竟淮更任性？

而这时，王耀回头了。

他回头看了一眼本田菊，没有惊讶、愤怒、疑惑等种种，只是平淡。仿佛一切早已知晓，这平淡的感觉，像是一本已经知晓结局的书翻到了尾页的空白。他就这样淡淡地、飞鸿踏雪般地回头看了一眼，然后终于收起手机，似乎什么设发生一般继续前行。

本田菊也终于停住了步伐，带着一本书终于读完一般的释然与落寞笑了一声，慢慢回过身去，朝着相反的方向离开。

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泥上偶然留指爪，鸿飞那复计东西。 ——苏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