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样卖酒,能赚得到吗?”
你郁闷地干完一壶梅子酒,冲老板嚷嚷道。
“姑娘,你身上还有旧伤,不宜喝绍兴花雕。”不顾你的反对,年轻的酒店老板硬是将一壶清甜的梅子酒搁在你面前,摆明了就是爱喝喝不喝滚。
喝完酒的你准备走人,还没出门就听见老板叫你:“姑娘请留步!”
“酒钱我已经付了。”没喝到花雕的你略微不爽:“再不喜欢,酒钱还是会付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老板神色认真:“姑娘你肩膀有伤,不及时处理会引发后患。我这里有药膏,你……处理一下。”
说完他就撇过脸去,大概说出这话也不好意思。
“小事,都是旧伤了,不碍事!”你摇了摇头表示无所谓。
“小伤不处理好也会变成大伤的!”对方神色坚决。
“……有空房间吗?”
“?”
“不然我要在大厅里涂药吗?”
对方总算明白过来,忙不迭地点头:“有的有的,这边请。”
你脱下上衣对着镜子熟练地处理伤口,作为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与白琊并驾齐驱的女侠,你致力于帮扶弱小为己任,流血受伤早已是家常便饭。
娘亲心疼自己,曾多次在书信里表示,觉得辛苦了就退出江湖,身为富甲一方的商贾之女,完全没必要走这条路。他们拼搏半辈子积攒的财富,足够让你什么都不做就能衣食无忧。
但你很喜欢这样的生活,行侠仗义的过程中可以见识到许多风土人情,况且师兄白琊很照顾你,你一路走来除了流血受伤,倒也算不上多辛苦。
“什么东西啊,老子来你这里喝酒,你居然跟老子说你不卖?!”你刚下楼就听到一个人在骂骂咧咧。
“这位客官,小店虽有佳酿,但切莫贪杯啊!”小老板婉言规劝,却没有丝毫让步的意思。
“少废话,你卖不卖?”
“这位客官你喝多了,不宜再饮酒,以免轻则头痛,重则耍疯。”
“TMD老子今天非修理你不可!”那个人似乎急红了眼,抄起一把凳子就要砸向小老板。
换作寻常你早就甩出飞镖冲上去了,可这次你不怎么想出手。你都不卖我想喝的酒,凭什么还要让我帮你?
但骨子里的侠义还是让你甩出飞镖冲下楼,结果你还没来得及出手,就听到一声响彻云霄的喊声:“白,鹤,亮,翅——”
随即一片鬼哭狼嚎不绝于耳。
只见那个闹事的家伙四脚朝天倒在地上,脸上青一块紫一块,躺在地上哼哼唧唧。
小老板抬头看见了你,抱歉道:“抱歉姑娘,方才没吓着你吧?”
你仔细看了一下那个人的伤势:“老板你原来是武林高手?”
“姑娘见笑了,在下只是学过一点功夫,花拳绣腿而已,自是比不上姑娘的。”
你撇撇嘴表示不信。这水平别说和你比,就算白琊师兄来了估计也不是他的对手吧。
本来只是个小插曲,你很快就把这件小事抛到脑后,但命运的安排让你又一次登上了小老板的酒馆。
“姑娘,你这是……怎么了?”小老板睡眼惺忪地开了门,一看见浑身是血的你几乎吓了一跳,但还是接住了你这个烫手山芋。
“姑娘你先……换身衣服吧。”小老板脸蛋红通通的,像喝了扶头酒一般,飞速地递给你一套半新不旧但干净整洁的衣物:“这套衣服很久没穿了,才洗的,你不要介意……”
“谢谢你。”你处理好伤口后并没有立即接过衣服,而是支支吾吾道:“那个,老板,你介意我在这里住一晚吗?我和师兄师姐遭到仇家追杀,失散了,我能不能在这里住一晚,明天天亮就走?”主要是你实在找不到空地方住了。
“这……”小老板稍稍犹豫了一瞬。
“我会付房租的!”
“好。”小老板最终同意了:“你住最里面那间吧。”
“谢谢老板,会多带客人来光顾的!”你感激涕零。
小老板只是笑笑:“叫他们不要闹事就行了。”
待你进了房间后,小老板环顾四周,然后走进了一间狭小昏暗的杂物间:“就在这里凑合一晚吧。”
那时小老板还年轻,不知道命运喜欢捉弄人,且喜欢一次又一次地捉弄人,他所凑合的不止一晚而已!
第二天早晨你很早就醒了,你素来浅眠,况且是住在酒馆里,你打着哈欠下楼,就闻到一阵香味。
“姑娘你醒了?”小老板见到你似乎很愉快:“休息的好吗?”
“休息的很好,多谢老板收留。”
小老板豪气地摆摆手:“没什么,举手之劳嘛!对了这里有包子和白粥,快趁热吃!”
“多谢老板了。”你舀了一勺热腾腾的白粥喂进嘴里,已经很久没有体会到家的味道,想起父母,你突然间一阵酸楚。
“对了老板,我还不知道您什么呢!”好歹他也是你的救命恩人,你总得知恩图报:“本人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伊诗妤伊女侠是也!昨日承蒙老板相救,本人铭记于心,滴水之恩必涌泉相报!”
小老板被你一本正经的样子逗笑了:“我叫邵兴,是这家邵记酒馆的老板,伊女侠不必客气,以后你有什么事还来找我。”
除了在卖酒上坚决地只卖给你果子酒,小邵老板还是很可爱的,每次你来都会把酒馆唯一的房间专门留给你(事后你从小伙计口中知晓此事后相当愧疚,说要不还是你去打地铺,但小邵老板说什么都不同意,说怎么能让女孩子打地铺),早上起床还为你准备了包子和热粥,只要你来住都会留一盏灯让你看见,你感到温暖又酸楚,这种家的归属感你已经很久没有体会到了,因此你光顾酒馆的次数益发多了起来。
“伊女侠不好了,有人来酒馆闹事,我们拦都拦不住!”你还没到酒馆门口就听见一阵重物碎裂的嘈杂声,一个身材小巧的小伙计直往你怀里扑。
“是谁?”居然敢在你眼皮底下闹事,好大的胆子!
你和小伙计一起冲进酒馆,只瞧一眼就目眦尽裂:“易牙——”
“是你这个毛丫头!”易牙也一副恨不得吃了你的亚子,他可是你父母的死对头。
“易牙我本来还想去找你呢,没想到你居然主动送上门了!”你活动活动手腕:“说吧,你想怎么死?”
“你敢教训我?”易牙端的是一副凶神恶煞的面孔:“他们酒馆欠了我两个月的房租没还,要想教训我,就先替他们把房租还了,然后我们光明正大地打一场!”
“就这?”你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最后以你还清了酒馆拖欠的房租外加打断易牙三根肋骨告终,易牙捂着伤死性不改地叫嚣道:“我一定会回来的!”(什么鬼?)
“小伊,今天的事谢谢你。但有一说一,以后不许如此冲动。”小邵老板一面仔细地给你涂红花油一面教训你。
你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怕什么,易牙不过是个跳梁小丑,哪打得过我?况且他已经被我打断了几根肋骨,一时半会也蹦哒不起来了。”
“那可不一定,毕竟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万一他来阴的呢?”
没想到小邵老板一语成箴。
“师妹不好了!”白琊御剑飞到正在练武场练习暗器的你身边:“师父让我告诉你,说是你的爹娘出事了!”
你手一抖,那枚小巧玲珑的暗器没有命中目标,而是飞出了范围之外。
“阿爹阿娘怎么了?”你发觉你的声音都在颤抖。
“不清楚,只是听说师妹你的爹娘在回家途中碰到了一群劫匪,现在人和货物都下落不明……”
你哆哆嗦嗦地跟师父请了假,和白琊一起踏上了寻找爹娘的路。
前去爹娘经营的几家当铺和钱庄打探消息,得到的消息都是你的爹娘早在数日前就视察完业务,昨日坐船返回的家。
昨日坐船今日就失踪,像是有人提前算好时间一般,你立即想到了一个人。
“小伊,小伊!”小邵老板叫了你好几次都没反应,忍不住摇了摇你的肩:“看你神色恍恍惚惚的,发生什么事了?”
你从游离天外的千头万绪中回过神:“没什么,就是……”你思忖再三,将爹娘失踪一事告诉了他。
小邵老板表示可以帮你向认识的朋友打探消息,关照你不必担忧。吉人自有天相,你的爹娘一定会化险为夷的。
你木然地点了点头。
“怎么了小伊,你好像还有心事?”小邵老板倒了一杯桃花露给你,柔声问道。
“小邵,我是不是真的做错了?”
“你可能不知道,我的爹娘其实是一对富商,家里经营着好几家当铺和钱庄,足够我一辈子衣食无忧外加嫁个好人家。但我并不想过那样按部就班的生活,十岁那年和他们大闹了一场然后投奔到某个门派麾下,成为当时赫赫有名的剑客白琊的师妹。”
“后来我逐渐向所有不看好我的人证明了我的实力,成为了独当一面的伊女侠,爹娘也不再逼迫我回来继承家产,只是叮嘱我要注意安全。”
“可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大概是树大招风吧,我逐渐引来了一些敌人,他们对付不了我,就去报复我的爹娘,说实话我爹娘遇到危险已经不止一次两次了,但我一直没注意到。”
“身为女侠,我行侠仗义,保护了许多弱小的人;但我现在却连自己的爹娘都保护不了,小邵你说,我是不是很失败啊?”
小邵递给你一杯水:“小伊先喝点水吧。”
“我跟你讲讲我的故事吧。”
“许多年前我还是酒馆的一个小伙计,我的老板是个非常好的人,他不仅收养了父母双亡的我,还经常让过路人白喝酒,说'行路人多有不便之处,暂且在我这酒馆里歇歇脚喝点小酒也无不可'。长此以往顾客都过意不去,隔三差五就去酒馆喝酒,酒馆的生意异常火爆。”
“后来呢?”
“几年前,酒馆来了两个人,一进门就让老板上最烈的女儿红。我看他们俩脚步虚浮面色凶恶的样子,有点犹豫没敢上去,还是老板亲自去送的酒。现在想来,我当时要是自己坚持去送酒就好了,否则老板也不会,也不会……”
邵兴的声音微微颤抖,你似乎也预料到了什么:“难道说,老板他……”
“没错!”邵兴眼里积蓄着泪水:“那两个人有宿仇,喝了酒之后更是大打出手,老板为了不吓到客人出手制止,结果被其中一个人丢出的花瓶砸中了脑门……”
“我当时整个人都吓傻了,根本不知道该做什么。后来还是几个好心的客人帮忙叫了郎中,然而还是没能救回老板……”邵兴的眼里全是自责和愧疚,肩膀一颤一颤,那是尘封已久的伤心往事。
“同样的悲剧我不能让它再发生第二次,所以我定下了一堆规矩,别人都说我疯了,只有我知道,我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真是一个悲伤的故事啊!”你长长地感叹一声:“话说你下半生不就一直呆在这酒馆吗?你自己就没有想做的事吗?”
邵兴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也想过,想过如果没有来到酒馆会是什么情形。但我现在已经完全不去想这件事了,因为人的一生不可能完全为自己而活,世界不是某一个人的,我们嘴上说走为自己而活,实际上也和身边的人密切相关着。”
邵兴本来还想说些什么,这时酒馆来了客人,他就去招呼客人了,留下若有所思的你。
“师妹,你的爹娘找到了!”那日从酒馆离开前你给邵兴留了张字条,然后和白琊全力查找爹娘的下落,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得到了好消息。
“在哪里?”你来不及将长剑插回剑鞘,只能将它反着别在腰间。
“师妹你先别急,你的爹娘这段时间一直被易牙追杀才会失去消息……”
“易牙!!!”你差点捏碎手里的茶杯。本女侠跟你没完!
你再见到爹娘的时候,两人俱神色疲惫,但见到你时都满脸劫后余生的惊喜。
“小伊?”娘亲难以置信地看着你,仔细瞧了好一会才扑过来,满含热泪:“这段时间易牙一直派人追杀我们,我和你爹东躲西藏,幸好白琊救了我们,又将我们安置在这座酒馆,说酒馆老板和你是旧识。说起来小伊,你和这酒馆老板是什么时候认识的怎么认识的你们发展到哪一步了……”
“阿娘……”你颇为头痛地揉额,娘亲八卦的本性还是一点没改,而且说的你和邵兴好像有一腿似的!还有白琊师兄也是,没事在母亲面前瞎说什么!
这时邵兴穿着围裙出来了,朝你展颜盈盈一笑:“小伊你回来啦?大家都快进来吧,晚饭都做好了。”
你稀里糊涂地就和爹娘一起进了酒馆,过了很久你才幡然醒悟,那根本就是上了贼船嘛!
听说了你和邵兴惊心动魄的故事后,爹娘当即拍板,择个良辰吉日安排你和邵兴成亲。
成亲那日非常热闹,酒馆的伙计和你的师弟师妹早已打成一片,争着抢着讨喜糖吃,白琊师兄也趁机多饮了几杯美酒,这也就算了,还和你爹醉意朦胧地侃大山。你看着娘亲黑压压的脸色,决定默默为爹点蜡烛。
至于你,当然是和邵兴洞房花烛啦!毕竟春宵一刻值千金嘛!
成亲后的邵兴在你的家乡开了一家酒馆,还是一堆规矩。
这天你从钱庄处理完业务回来,看着他打发走一个骂骂咧咧的醉汉后,笑话他道:“你这样能赚到钱吗?”
邵兴笑答:“谁说我赚不到?我这不是赚到你的爱了吗?”
花絮:
“爹,只要您能醒过来,我就不当女侠了,我回来帮您打理钱庄。”
“小伊你说的是真的?”伊挚立马从床上坐起来大喜过望。
“……自然是真的。”
“太好了爹就等你这句话呢!”伊挚朝门口喊道:“孩子她娘,我们终于可以休息了!明个我们就去杭州玩!”
你:“……”小朋友你是否有很多问号?
“不是,爹,你们……”你目瞪口呆地看着干脆利落收拾行李的爹娘:“不是,我说的是帮你们打理,没说叫你们当甩手掌柜全扔给我啊!”
“哎呀小伊你做一件事也是做,做一百件事也是做,就索性都包办了吧,爹娘相信你,加油!”
伊挚夫妇一骑绝尘,只留下想买后悔药的你。
邵兴凑上来,给你倒了杯你爱喝的梅子酒:“小伊别担心,我会帮助你一起打理钱庄的。”
你才不相信他。毕竟以邵兴易燃易爆炸的性格,不亏本就已经是谢天谢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