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昼薄昼,我叫薄昼。
初见时她这样与他说,左颊有一朵梨涡,像灌了南国的无花果蜜。
时值春盛,御河两岸碧草茵茵。马佳望着小姑娘出了会儿神,说:
马佳“薄雾浓云愁永昼”,好有意境的名字。
当时李清照还年轻,读她词的没有现在这么多,何况是江湖人。薄昼欣喜得紧,说:
薄昼正是这首《醉花阴》,我母亲是李伯母的连姐,从前在家里,长辈都是喊我永昼的。
马佳便也喊她永昼,问她日后的打算,小姑娘一脚踩上河边一块青石:
薄昼家是铁定不回的,大侠你好人做到底,带我闯荡江湖吧!
男人显然是犹疑了的,看看她那张脸,莫名又松懈了几分,轻声说“好”,由薄昼跟在他身后,离开了天家富贵的中州城。
救人时还以为是什么被权贵逼迫的良家女子,提着裙摆在一众家丁前头不远跑得飞快,肩上挎个青布小包,瞧着也没多少东西。
马佳跟个二愣子似的,三拳两脚打倒那些追着小姑娘的人,牵上她的腕子就一径地跑,冲到御河边上才想起停下,让人姑娘歇口气。
问明白了才知道,薄昼是不满意家里给她安排的亲事,一哭二闹三上吊,不管用,实在没辙了,打包了一点细软,在贴身小丫鬟的掩护下逃了出来。
马佳嗬,亲事?他们要你嫁给谁呀?
马佳问,薄昼答:
薄昼咱们朝的五阿哥。
马佳那还有什么不满意的,难不成你还想嫁给皇上?
薄昼气坏了。
薄昼你这人,怎么说话呢?你能说话就说……
马佳不能说就把嘴闭上?
马佳抢了薄昼的词,笑笑地继续问她:
马佳还没告诉我名字呢,我叫马佳,你呢?
薄昼薄昼,我叫薄昼。
她说。
从此她便跟着他四海为家,路见不平她要相助,他便拔刀。马佳既不留辫子也不绾髻,短短的头发总在风里春草似的扬着,无论怎样打杀,从没沾过一滴血。
马佳你不是不喜欢我身上有血腥味吗?
某日薄昼问起马佳为何总要用檀香去熏他那刀时,马佳这么说。
她自以为已经十分克制她对杀人的畏惧了,然而又怎能完全掩饰得住。马佳似有许多仇家,那些人来时,往往满口道义和苍生,动辄提起“当年的那件事”,只是薄昼从未听懂过,当年到底发生过些什么事。
薄昼怎么听他们的说法,你好似还是坏人了呢?
薄昼边扒橘子边问,马佳回她:
马佳我本来可以不是,可我选了条有个性的、不一样的路。
一瓣橘子被喂到嘴边,马佳吃了,嘴唇碰到薄昼净白的指尖,痒。
薄昼当年的事,到底是些什么事呢?
薄昼自认跟马佳够熟了,该是可以执此一问的时候了。
马佳杀了好些个名门正派的头头。
薄昼为什么?
马佳为了我心中的道。
薄昼若他们是名门正派,那你心中的道,岂不就是邪道了?
马佳傻姑娘,是非善恶哪是这样论的?不过也不怪你,若非世人都这样简单粗暴地定论黑白,哪还有这悲欢离合红尘人间?
薄昼觉得她听不懂马佳的话了,分明年岁相差不大,可他竟在此时此刻,沧桑得宛然如同一个老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