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伯温回顾爱妻一眼,只见她颈上白纱已经全变成了殷红之色,想是伤口处,仍在流血,心中愧怍欲死,沉声说道:“咱们已奔走了一夜半日。默算路程,那生死桥,已不足百里行程,咱们便休息一会再走吧!”
那中年妇人缓缓点了点头,道:“好吧,琳儿的伤势也该好好检查一下,唉!可怜几个无辜的孩子,跟咱们一同受苦,八年来,就没有过一天安宁日子。”
左伯温黯然叹道:“堂堂七尺之躯,尽不能保妻护子,想起来实在叫人痛心……”
那中年妇人安慰道:“夫君不用自责,细想起来,事情都因贱妾而起。”
左伯温抬头长长叹了一口气,道:“那边似是一座小庙,咱们暂且到那里避避风雨吧。”
一带马,当先向前冲去。五匹快马,振奋余力,奔向西北。
雨势骤急,天色也更觉阴暗,远山如烟,似是和云天接在一起。
这一段路程虽然不远,但五匹马都已如强弩之末,足足顿饭时间,才到那小庙跟前。
这是座荒凉的山神庙,只不过一间房子大小,但却墙壁粉白,门瓦完好,似是重新修缮不久。
左伯温当先下马,正待伸手去扶妻子,但那中年妇人却一跃而下,低声道:“不用管我,快去照应琳儿。”
其实那少女在两人下马时,同时跳下马背,缓步走向那少年身前,低声说道:“弟弟,下马来休息会儿吧!”
那少年正仰望天空,双目微蹙,似是正在想着一件沉重的心事,八年的逃亡生涯,使他成熟了很多,才十四五岁的孩子,已失去了天真的欢笑。
那少女缓缓伸出右手,轻轻抓住那少年的右腕,柔和的说道:“元辰,你在想什么?”
左元辰突然警觉,一跃马下,微微一笑道:“没想什么,姐姐,又要休息了吗?”
那少女凄凉一笑,说:“咱们已经奔驰了一天半天啦,唉!马儿都跑不动了。”她举起右手,量一下弟弟的身高,两行泪水,缓缓滚了下来,想到弃家逃亡之日,弟弟还是个不解人事的孩子,如今已高过了自己。
左元辰望了姐姐一眼,说:“我比你高了。”
那少女淡淡一笑,道:“嗯,高了,你真的长大啦!”
八年的逃亡生活,父母姐弟,患难与共,这家人一直在,奔逃在饥饿和忧苦中,这悲惨的际遇,使他们在愁苦中学会了笑容,父母慈爱,兄友弟恭,不论自身是如何痛苦,但却都把它深藏心中,不愿使父母兄弟分担。
这时那满身泥浆,二十二三岁的少年突然走了过来,伸手由弟、妹手中接过马缰,笑道:“和爹娘进庙去休息会儿吧!”
那少女柔声说道:“大哥总是最辛苦。”
满身泥浆的少年淡淡一笑,也不答话,独自牵着五匹马,绕向庙侧一片草地上。
这五匹马,奔走了一日半夜,未进草料,见野草肥嫩,立刻低头大吃起来。
左伯温抖了下身上雨水,说道:“浥尘,放开马让它们自己吃,你也该进庙来休息一下。”
左浥尘道:“爹爹该先检查一下妈和月琳妹妹的伤势,不用为孩儿劳心。”
左伯温拂拭下胸前长髯,默然步入庙中,每当他们休息时,左浥尘总是抢着照顾五人的坐骑,只带把五匹马草料都安排好,才肯休息,八年如一日,从未间断。
四人围坐在荒凉的小庙中,左伯温解开腰间的油布袋子,取出干粮,道:“孩子,吃点东西,这是咱们最后的一段行程,以后大概不会再有人追咱们了。”
他缓缓放下食物,又取出一个白玉瓶来,起开瓶塞,望了爱妻一眼,苦笑道:“这也是最后一瓶……了……”目光转移到少女身上,道:“琳儿,过来让爹瞧瞧你臂上的伤势。”
左月琳道:“女儿伤势不重,爹爹还是先看妈的伤势吧!”
那中年妇人淡淡一笑,道:“为娘的已经老了,这颈上之伤,纵然不理会它,也不过落下一条疤痕,你年纪轻轻的,如果残了一条手臂,那可是终身大憾!”
左伯温道:“这一瓶药足够你们两人敷用了。”伸手解开那妇人颈间的白纱,只见一条刀痕,深约寸许,环绕半颈,伤口仍然涌出血来,不禁心头骇然!暗道:“如此厉害的伤,竟然未伤筋骨,也算的不幸中的大幸了。”
他小心异常的由瓶中倒出些许白色的药粉,敷在那妇人的伤处,又替她包好白纱,说道:“琳儿,你过来吧!”
左月琳解开臂上白纱,走了过来,她这伤口,已有数日,未得敷药治疗,再经风雨吹浸,已然有些溃烂。
左伯温一皱眉头,叹道:“娟儿,若是再晚上两天,伤口全部溃烂,你这条左臂,是非得残废不可了。”近倾玉瓶中的药粉,敷在女儿臂上,挥手抛去玉瓶,黯然接道“但愿这最后一段行程,不再被强敌追上……”
左无辰突然接口说道“爹爹!孩儿有一事心中不明,不知是当不当问?”
左伯温双泪凝注在爱子脸上,只见他一脸傲愤之色,长叹一声,道:“你问吧!唉,你们就是不同,我也该告诉你们了。”
左元辰道:“孩儿记事之日,咱们一家人都在逃亡之中……”
那中年妇人忍不住黯然泪下,道:“孩子,咱们开始逃亡那年,你不过刚满七岁。”
左元辰道:“孩儿今年几岁了?”
左伯温道:“十五岁了。”
左元辰道:“孩儿七年亡命,今年十五岁,整整的逃亡了八年,翻山涉水,走遍了天南地北,塞外冰雪,大漠风沙,竟没有咱们一家人的立足之地!处处都有追踪咱们的杀手,爹爹呀!你究竟是做了什么错事,天下武林人物都变作了我们的对头……”他数年来积存在胸中的疑问、闷气,一旦发泄出来,心情大是激动,声音愈高地接道:“每次和爹妈、哥哥、姐姐动手搏斗的人,都不相同,难道这些人都和爹爹有着不共戴天的仇恨?那些人都是凶恶的坏人不成?”
那中年妇人突然厉声喝道:“住口!对你爹爹说话,也敢这般放肆!”
左元辰听得母亲一叱,激动的心情突然平复了不少,望着父亲,哭喊一声:“孩儿错了。”便扑身拜倒在地上。
左伯温回顾了爱妻一眼,叹道:“不要责骂他,唉!我左某无能,连累了妻子儿女,随我亡命天涯……”举起手来,轻抚着左元辰头上散发,悲苦的接道:“孩子,你没错,为父无能,无法解雪误会、沉冤,使儿女们也蒙上了不洁之名。“
能冲刷一切的除了眼泪就是时间,以时间来推移感情,时间越长,冲突越淡,仿佛不断稀释的茶。可,对于左伯温来说,时间的推移更使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