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期而遇

元京的夜景很不错，毕竟是首都，无论是自然绿化还是人文景观，都是全国数一数二的好

断臂并与各种交通工具无缘的明雅星此时信步走在宽阔的人行道上。乘着好时节和好天气散步的这种感觉似乎久违了，但真的不错

行道树的叶子很有意思，浅棕色带节的叶柄像一根短粗的饼干条，深绿且脆硬的叶片，就像浇了煮过的糖稀一样油亮

夜幕的降临就像茶色玻璃一样缓缓盖住了整片天空，而每逢风拢云，云遮月，元京的灯就承担起了创造晴夜的任务。只要有华灯初上，夜色就会从海军制服一样的墨蓝色，变成同万家灯火一般的暖橙

此时此刻，暖橙色是最能吸引明雅星的颜色，这就是他走近这里的原因——门口点着一对八面玲珑双龙纹绣线灯笼的、古色古香的中餐馆，它那一团暖橙色，多诱人啊

明雅星您好，这里点餐

服务生好的先生请稍等，这边马上给您拿菜单

服务生的行动很利索，但步幅小动作也不大，看起来很优雅，这也许也是饭店的特色之一吧

服务生先生这边是赠送您的茶水，您看看吃点什么？

明雅星看着服务生拿来的一大缸茶水，再看一看自己身旁空无一物的位置，他对晚餐的期待，不知怎么就少了许多

明雅星请问炸酱面有吗？

服务生………………

服务生有

明雅星那就炸酱面吧，谢谢

于是优雅且有特色的服务生咬牙切齿地在她的本子上写上了炸酱面1份，并踏着重重的步子走了

服务生穿的有模有样的占个好人位置就点一份炸酱面？气死我了气死我了气死我了气死我了……哎呦！

服务生阿杰你怎么回事？小心点啊！走路不看人的嘛？！

正在烦心时被迎面走来的人撞了一个趔趄，女服务生的情绪更加喷涌起来，只揪住那冒失的“阿杰”就没好气地数落了起来

智仁杰哎呦，姐！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走得太着急了……

服务生真是的，挺大个小伙子天天跟不会走路一样！欸阿杰，刚才里边那四号桌来了个客人，要的是炸酱面。等会儿你给他拿过去，我去歇会儿！

智仁杰欸~好嘞姐，你就放心歇着吧，我保证把他伺候好~

点头哈腰地送走了领班的这位“姐”，智仁杰的五官瞬间就厌恶地扭曲成了一团。他从喉咙里重重地冷哼了一声，却还是认命地钻进了后厨

已经失踪一年的智仁杰会出现在这里并非巧合。正如明雅星所料，因为档案上被记下一笔，再也没有任何学校愿意收智仁杰为学生，所以出来卖力气打工，是家境平凡的智仁杰唯一的出路

可想而知，如今的智仁杰是受够了社会的毒打。他早就不再是费斯弗军校操练场上豪言壮语逞威风的少年，如今面对身为长工的领班大姐的压榨，他甚至连一个“不”字也不敢说

大厨阿杰！你咋个好端端的大白天站着发呆噻？那一盆碗是不够你刷的嘞？

智仁杰啊……对不起师傅，我这就刷，这就刷！

刷碗，这也是智仁杰的工作之一。为了多赚一点钱，他已经很久没有睡过一个囫囵觉了

大厨的嗓门和他的块头一样大，语气则跟他最拿手的重辣江湖菜一样燥，那辨识度格外高的方言，更是一把就将忆苦思甜的智仁杰拉回了空间不大的厨房角落里

智仁杰麻利地套上他那条瘫在狭窄洗碗池边的白色围裙，然后低头拖来了靠在门后的大塑料盆。有加长的水管引流，清水噼里噗通地落进盆里，打在一捆一捆油腻的碗碟上，溅得他的裤腿和鞋袜上渗进了点点凉意

智仁杰身上穿着黑色盘扣对襟短马褂，倒是胸前别着的胸牌还算规矩，上面印着“智仁杰”三个打印体黑字，同黑色的裤子和布鞋一样都是餐厅统一发放的工作服。这一身衣服布料不好，冬凉夏暖，尺码也不合适，就那么随便地套在他的身上

大厨哎！阿杰啊！炸酱面好了诶！给那个……那个四号桌端过去噻！

刷碗工作不知道进行了多久，大厨洪亮的嗓音又一次把搬个小马扎坐在盆边刷碗的智仁杰吓出了一个激灵

智仁杰欸！我来啦！

怎么刷碗还能打瞌睡呢？这要是摔了一个半个的，恐怕又得挨领班大姐的骂了！

智仁杰手忙脚乱地摘下湿了下半截的围裙，顺便用它擦干了湿漉漉的双手，这才小心地双手捧起托盘，向四号桌走了过去

智仁杰先生打扰一下，您的炸酱面好了

明雅星好的，谢……智仁杰？

智仁杰明老师？

智仁杰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你认错人了我不是我没有我先走了！

四目相对，熟悉感和陌生感几乎同时出现，缠绕在了他和他的心头

他方才背向他而坐，只能叫人看见他笔挺的腰身，但此时那只因惊讶起身而摇摆的空荡左袖恰似一记响亮的耳光，无声地抽在了他的心头

他此时面向他而站，一身玩笑似的粗黑布衫被那冰山般冷厉的目光尽皆收录。明雅星的表情很惊讶，很复杂，却依旧替他感到惋惜和怜悯

明雅星智仁杰你给我回来！

大厨？？？

大厨阿杰你跑什……这臭小子！

服务生？？？

服务生怎么了？

服务生欸先生，先生您还没给钱！

被大厨和服务生左右夹击的明雅星这才想起了结账的问题

桌上的炸酱面一口都没动，智仁杰的出现使明雅星本来就不算多的胃口瞬间消失得一点都不剩

明雅星冷静了下来，他低头，在服务生和大厨的两道注视智障的目光中坐回了四号桌旁

明雅星女士，我想请问一下，刚才那个孩子也是您这店里的服务员吗？

服务生那个……孩子？

也对，阿杰好像是还没成年呢，要不然也不至于连个长工也当不成，只能偷偷摸摸当个刷碗工天天蹲在后厨

不过智仁杰还没成年，正常来讲他可不应该在这儿打工。服务员突然想到这里，庆幸自己没脱口而出的同时也警惕了起来。明雅星的气质实在太高贵了，这使她开始怀疑起明雅星的真实身份

服务生您问这个干嘛啊？

明雅星他叫智仁杰对吧？

服务生不是先生，这个跟您好像没有什么……必然的联系吧？

明雅星当然有

明雅星他以前是我的学生

服务生(我去？)

服务员有点不相信地偷偷低头看了看明雅星，当她看见他空荡的左袖时，一种大彻大悟的感觉从她的心里油然而生

服务生(对哈，阿杰好像就是因为故意伤害被开的除)

服务生(我去？这人不会是报仇来了吧？)

服务生(但是看着怪讲究的，倒是挺像个老师)

明雅星女士，我有一些事情想和智仁杰谈一谈，请问您可以帮我联系他吗？

服务生啊？啊！我……我能……不是，我联系不了他，我没有他电话！

服务生(看来是报仇来了，好可怕)

明雅星那么请问您知道他住在哪里吗？

服务生(越来越离谱了，怎么办，我害怕)

智仁杰就住在店里的大通铺，但是如果这么说，谁知道这个班主任一样的男人会不会抗刀架枪地杀过来啊

服务生我……我不知道他的事，我是新来的！

明雅星(胸牌上写着领班，还新来的？)

明雅星(我就这么吓人？)

高高在上，这个词又一次闯进了明雅星的大脑

明雅星那我能在这里试试等他回来吗？

服务生不是先生，您找智仁杰要说什么吗？他要是回来我们可以帮您转达给他……

服务生(所以求你快走)

明雅星我……

明雅星一时语塞，他的右手再次下意识地攥住了左袖

他真的想和智仁杰说话吗？他想说什么？从哪里开始说？以怎样的一个语气和态度？明雅星想不清，实际上，他也许根本都没有想过

应该只是因为不期而遇，所以有点感怀吧？智仁杰那个慌乱的样子，估计他已经怕自己怕到无以复加了，这样的话，自己还有必要跟他对话几句吗？

明雅星放心，我没有恶意，我只是突然见到以前的学生，想和他聊几句

明雅星您店里不方便的话，我就不打扰了，结账吧——这个面我打包带走吧。

服务生好的先生，您稍等

说好堂食的东西却要打包，一般来讲这么要求蛮不地道的，但是服务生无所谓，大厨更不在乎，反正搞出这一出都是因为智仁杰，又反正，刷碗工作嘛，本来就都是智仁杰的

下集预告:

有的人好不容易有了个镜头就被工作单位开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