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离开天都后不到一个月宋芷瑶就和牧璟分开了。
牧璟回了神落城，宋芷瑶自行前往各处确定灵脉分布。
与此同时天山附近大批妖兽突然来袭，其中不乏千年的大妖，占领了天山十余座山脉，仅剩瑶池所在及其周边的几座小山苦苦支撑。
瑶池立即向各仙门求助，一时之间四周援兵纷至。
还没等天山处的问题解决，远古仙山昆仑又急急发出了求救讯号，被瑶池折腾得焦头烂额的各仙门不得不再派一批长老弟子远赴昆仑。
四处妖兽频出，整个人间混乱不堪。
缩在各大主城的仙家驻守者先是舒了口气，幸得血方石庇佑，大妖不屑于攻打普通的人间城池，小妖无法突破结界，没等他们煮壶酒好好庆祝下眼前的安生，守城的小修士跌跌撞撞跑来禀告：“不好了！！！不好了！！！！城墙上的血方石结界消失了！！！妖兽冲进城中了！！！”
彼时人们才忆起，人间目前大部分地方所用的血方石，皆出自宋芷瑶之手，便是有其他请石人炼制的，也被宋芷瑶的上品血方石所逐一替换。
现下各处城门上的血方石，按着它们主人的意愿，敛了血红色光泽，化作一颗普通的血色晶石，连装点城门的作用都起不到。
有人想起了第一次立霞山集会提出的妖兽来自人间之事，又有人想起了天都集会时宋芷瑶一直强调的与妖界无关。一年多来妖界大门处一直有大批修仙者驻守，唯独放了个宋芷瑶出来，再硬说是妖界主谋，着实难以服众。
仿佛是为了印证自己当初的话，宋芷瑶现在就证明给世人看，人间散落的妖兽也是可以被聚集的，他们聚集起来也是很可怕的。
纷乱之中唯有立霞山遗世独立，对各仙门的求救熟视无睹，甚至召回了各地的长老的弟子，大家一起老老实实待在山上，该干什么就干什么。
纸琦烤好兔子送到观霞台的时候，浮桦难得不研究他的破棋局，而是在看一封信，旧羊皮纸写的信，看起来破旧随意，浮桦却是极为重视。
“师父，兔子烤好了！”纸琦大声喊道，端着盘子在浮桦跟前晃了晃让烤兔子的香气能够充分钻进浮桦的鼻中，浮桦利旧认真读着信，不做理会。
看来信的写的东西很严重。
纸琦放下烤兔子，凑到浮桦身后去看，浮桦也没有遮挡的意思，漏了一张空白的羊皮纸给他看。
纸琦撇撇嘴，“师父，一张空纸有什么好看的？你要是有空还不如看看各家掌门告小师妹的信。”
浮桦卷起羊皮纸收好，凛然道：“就是空的才有问题，它上面原来画了朵花，今天想起来一看发现花不见了。”
“花？什么花？梨花？”
浮桦伸向烤兔子的手一滞，看向纸琦的目光难得惊奇，“你怎么知道？偷看过？”
纸琦连连否认，“师父你的东西我哪里能看到啊？我只是想起来你以前送给小师妹的新年礼物。”一想到新年礼物纸琦忍不住开始抱怨：“还真是沾了小师妹的光，之后就再也没见礼物的影子，师父你给点钱也好啊，下山都没钱买酒喝了......”
浮桦自行略过他之后的碎碎念，嚼着兔子肉若有所思。
纸琦偷摸扯了个兔腿，厚着脸皮坐在浮桦身边，试探着问道：“师父，人间都这样了，你真没有什么打算吗？比如去把小师妹捉回来？”
“你去捉？”
一想到几个月前三剑阁传来消息说小师妹没了灵力，又过了一段时间天都传来消息说小师妹再次真仙，纸琦真连羡慕都被磨没了。他在天启上境停了好几年，不过这道坎本来就很难迈，没看仙界中的真仙大都是些白发的老人家，纸琦一点不着急，认真修行，认真烤兔子。
本也没觉得这境界怎么了，浮桦这一说倒好，妥妥的嫌弃他境界低下，纸琦暴走了，“师父你讲点道理！大师兄都还没真仙呢我有什么好着急的！！”
谁想浮桦叼着个骨头冷冷一笑，“你以为你大师兄那是做不到吗？他是不想！”
纸琦彻底没了脾气，第一次开始怀疑自己为什么会被浮桦收下的，难道真是因为兔子烤的好吗？
“日落时分叫上明桓，你们两一起过来。”浮桦吩咐道。
纸琦第一反应是自己最近又做错什么了，细细数来最近十分老实，没干什么值得被罚的事，再看浮桦的神情竟是难得的认真，脸上一点笑意都没有。
“是，师父。”纸琦乖乖应下，扯下另一只兔腿离开观霞台去寻明桓。
被夺走了两条兔腿的浮桦一点反应也没有，这事真是处处透着古怪。
纸琦在清湖边寻到刚和季思桐比完剑的明桓。
季思桐最近境内增长很快，尤其是剑法，对比之下明桓及其嫌弃纸琦，每每练剑都是拉着季思桐。
纸琦将浮桦的怪异说与明桓，明桓淡淡道：“师父应该是下了决定，早该如此。”
二人被他说得迷糊，季思桐干脆眨眨眼睛提着剑告辞。
明桓收了剑问道：“纸琦，你还记得你择路的时候择了哪一条路吗？”
这是修行的生涯的大事，自然不会忘，纸琦毫不犹豫答道：“立霞山的上山道。”
“我的择路也是一样。山道只有一条而且笔直，所以我们选了这条路就不会再迷茫，是以修为境内增长极快，成为常人眼中的天才。但这是师父替我们择的路，他把我们选择的机会，留到了现在。”
纸琦不解，“什么意思？自己择了路，便能真仙吗？”
“你可以这么认为。”
“但我现在没什么可以选择的事啊？”
“真的没有吗？”难得话多的明桓紧紧盯着他，似要看透到他的内心，纸琦心跳漏了半拍。
“走吧，去观霞台。”明桓安慰似的拍拍他的肩。
纸琦如梦初醒般看看天，“还早啊？”
“我饿了，早去点讨口师父的兔肉吃总不过分。”
今日不仅师父很奇怪，连大师兄也很奇怪，他居然说会他饿了？上山二十多年，他就没见过这事。
当真匪夷所思。
浮桦看来食欲不太好，纸琦离开大半天回来兔子居然还剩了大半只，还是在被他扯走两条兔腿的情况下。
明桓极为随意地喊了声师父，便在桌案边坐下，一点不客气地倒了杯唤梦，再扯了一条兔腿细细啃食。纸琦斜瞅了眼浮桦也跟着坐下，只是不想喝唤梦，兔子也吃不下了。
“你们两个，对瑶儿，是什么看法？”浮桦啜了口茶问道。
“想拖回来打一顿。”纸琦立马道，末了补充一句：“她不还手的那种。”
“你呢，明桓？”
明桓慢悠悠地啃完兔腿，擦了手上的油渍，用和浮桦同样的姿态啜了口唤梦，这才不紧不慢答道：“她是我小师妹，我的答案还和一年前一样。”
一年前自然是指在妖界大门口追杀她那次。
纸琦用手肘戳戳他，低声道：“五百雷鞭还没被打够啊？”
“这是你自己择的路吗？”浮桦声音平淡，好像已经猜到他的回答，一点也不生气，纸琦甚至隐约觉得，浮桦有点高兴？
“是，从开始到现在，我没有觉得小师妹做错什么，就算是真的错了，那我也愿意陪她一直错下去。”明桓直言道。
“就算她现在身边有了新的情郎？”
明桓一愣，垂眸道；“与此无关。”
“有关无关你自己有数就行，为师不管这些。为师很高兴，你能开始自己的人生，该离开的时候，你自己离开就好，需要什么，就去找你师叔，立霞山的库房随便你搬。”浮桦捋捋胡子，越发高兴了。
又转向纸琦，“为师不会让你搬库房的，你就别想了。”
纸琦立刻皱起脸委屈道：“凭什么就许大师兄搬不许我搬！”
“你想离开立霞山吗？”
一句话把纸琦所有不满堵了回去，偏了头嘟囔道：“我不走，打死也不走。”
“纸琦，谁都有面对自己过去的一天，你一天不面对，过去就一天过不去。你小师妹做到了，你大师兄也做到了，就剩你了。”
纸琦执拗着不肯扭回头来正视浮桦，“我没他们那么有出息，您的弟子里我是最没用那个，所以您就让我一辈子留在立霞山修行吧。”
“人间现在很乱，要乱多久我不知道，可能一两年后就能天下太平，也有可能几百年过去依旧如此。当然这些纷乱立霞山绝对不会参与，再过一段时间，我会带着整个立霞山开始避世，你就没有见到你母亲的机会了。”浮桦道。
“避世！！！”纸琦从桌边跳了起来，不敢相信地看着浮桦，又看看明桓。明桓一脸坦然，他总是能提前猜到浮桦的想法，这次也不例外。
“对，避世，所以你要在之前，做出你的决定。”
纸琦没办法让自己冷静下来，沿着桌案来来回回走动，“师父你这是什么意思，避世这么大的事不用和其他长老商量一下吗？不用提前告知众弟子吗？万一有未了的尘缘怎么办？你怎么可以自己做主？”
浮桦弹指给他扎了根神识针，这才打断了他的喋喋不休避着他冷静下来。
“就算不想见你母亲，你小姑总是想你的，凡人寿命有限。”
纸琦也不管神识针的疼痛，捂了耳朵道：“师父别说了，我不走。”
“罢了，你还有点考虑的时间，慢慢想吧。”浮桦不再逼迫，每个人的症结只有自己才能治好，外力终究只是辅助。
纸琦直接捂着耳朵逃走了。
明桓有些担心地望着纸琦离开方向，“师父，纸琦他......”
“我们都帮不了他，实在不行就留在山上吧，也不是什么坏事，活在当下也是一种选择。”
“会有点可惜。”
浮桦不这么认为，“每个人的人生都有不同的价值，只要他自己觉得不可惜，那就不可惜，万一将来后悔了，也是他自己的选择，怨不得别人。”
明桓了然，不再执着，他对纸琦的希望未必是他自己的希望。
“师父，那我先退下了，我去找师叔。”
浮桦摸着胡子点点头，不等明桓起身又想起一事，“对了，那件事，如果是你小师妹，也许会有办法。”
明桓半弯的膝盖僵住。
“一切皆是命数，你去吧。”
“......是。”
立霞山上规律如常，却又有什么事好像不一样了，一代一代的弟子伏在各自的师父跟前，做出自己的决定。
明桓在清湖边站了很久，想起初见宋芷瑶的时候，笑颜如花，带着些狡黠的意味。
那日他从水中钻出，她看着他问道：“鲛人哥哥，你是我的大师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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