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芷瑶越来越体会到之前顾铭往替她推掉各种拜帖邀约是多么明智的决定。
新年开始，齐王府的门槛都要被人踩烂了。
五天的休沐时间，顾铭往一天没歇着，除了有一天下午抽空陪着宋芷瑶回宋府看望宋晔，别的时候要么就是在府里待客要么就是在去别的府邸或宫里赴宴。身体既然“好了”，这些应酬当然也缺不了宋芷瑶。宋芷瑶应付着天都各种各样的女眷，感觉自己的脸都要笑僵了。
院子里的冰屋一直好好的立着，府里的下人趁着宋芷瑶不在折露轩的时候总是跑过来看，觉得新奇。宋芷瑶假装不知道，私下嘱咐小梨在冰屋里多放些吃食给他们。
休沐结束，十五元宵转眼就到。
顾铭往原本说要带她看灯，皇帝一个诏令传来，顾铭往看着腰间的通灵玉牌眉头一皱，伸手将玉牌投到眼前的文字抹去装作没看见。宋芷瑶吓了一跳，赶紧把他往王府门口推，“王爷你快去吧，我和小梨去看灯就好了，正事要紧。”
说着冲顾古使了个眼色，顾古自觉地帮忙推自家王爷，有了顾古的帮忙果然不一样，竟然把纹丝不动的顾铭往往前推了两步。顾铭往叹了口气，吩咐让顾古跟着她。
宋芷瑶笑着送他出门。
除夕夜后宋芷瑶就让小梨把那身红色的宫装好好收了起来，又换回自己平时的素色衣裳。小梨看她抱着小白站在雪地里就忍不住埋怨她：“小姐我觉得你穿穿红色真的挺合适的，你看你要和雪融为一体了。”
小白就跑过来咬她裙角表示抗议。
齐王府的马车停在离街市不远的一个小巷里，宋芷瑶带着小梨和顾古步行去看花灯。
天都的元宵节十分热闹，路边都是卖东西的小摊，卖各式各样花花绿绿的东西，最多的当然就是卖花灯的和猜灯谜的小摊，稍微宽敞一些的街口还有杂耍的艺人，唱曲跳舞耍猴舞枪，好不热闹。
宋芷瑶和小梨一人拎了一个灯笼走在前面，在宋府憋了多年的主仆二人哪里热闹就往哪里钻，顾古一脸生无可恋地在后面拿了一堆花灯跟着。都是宋芷瑶刚刚猜灯谜得的，她站在灯谜摊前一猜一个准，猜得老板的脸色都有些不太好了这才带着一大堆花灯离开。
“小姐小姐！糖人！！！我们买糖人！”小梨拉着她往卖糖人的小摊前钻，宋芷瑶脚步一滞，突然感觉空气中好像多了什么东西。后面跟着的顾古在同时把手中的花灯一扔，手中一柄短剑向路边的黑暗处掷去，一股浓稠的血腥味立刻空气中传来=开，各个黑暗的小巷中开始有各种奇怪的似人非人的东西出现，并且越来越多。
“妖兽！”
人群中传来了第一声尖叫，妖兽随着这尖叫声开始扑向街道上的人群，人群大叫着四散开始狂奔，街上一片混乱。
顾古勾手召回短剑，一脚踢开向宋芷瑶扑来的妖兽，与妖兽群纠缠在一起。顾古身手极好，但来的妖兽众多，又要护着宋芷瑶和小梨不好施展，带着她们两一时竟是无法脱身。
街道上的血腥味越来越重，四处都在传来人们的惨叫声，听得宋芷瑶头皮发麻。哪怕只是些最低级的妖兽，手无寸铁的普通人又能耐它们如何？
远处开始有沉重的马蹄声传来，宋芷瑶猜想应该是城门司的军队来了，此处离北城门不远，他们应该来的最快才对。马蹄声渐近，收拾了不少妖兽，顾古这边压力也小了许多，带着她们往马蹄声传来的方向撤去。
看清楚了来人的样子，竟不是城门司的军队，而是梅姝和梅府的亲兵。
梅姝骑马挥着长鞭，一鞭子抽到妖兽身上就能将其毙命。待他们清理完这一片的妖兽，梅姝一手握着缰绳一手拎着鞭子过来看她。“你还真是没用。本来以为你成了齐王妃能有点长进，没想到还是个缩头乌龟。”
顾古站到宋芷瑶面前拿短剑对着梅姝。
梅姝轻蔑地一笑，长鞭一挥抽开了一只想从后面偷袭宋芷瑶的妖兽。顾古神色一凛。妖兽被梅姝抽的皮开肉绽，红黑色粘稠的血液溅到了宋芷瑶和小梨身上，小梨吓得哇地哭了出来。
“齐王妃，您还是回府里好好待着吧。”梅姝的话说出来没有一丁点的敬意。
宋芷瑶低头对她认真的行了一礼道：“多谢。”说完就带着小梨和顾古离开。
梅姝在她身后大声喊道：“宋芷瑶你这个没用的东西，你有什么资格站在齐王身边，你明明只会拖他的后腿！”
那话喊的极大声，不管是一旁收拾妖兽尸体的将士还是惊慌失措的人们，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宋芷瑶当做没听到，脚步都没有停顿一下，只是忙着轻拍小梨的后背安慰她不要怕。
十五元宵灯会天都里竟出现大量妖兽伤人，皇帝气得直接对着一众武将掀了桌子。
新年过后各将领都还未回各自的戍守之地，留在天都，身边留有不少兵力，再加上城门司、巡防营、禁军，天都城里至少有数万的兵力，更何况都城本身就有抵御妖魔的禁制结界，低阶妖魔本是连城门都进不了，居然还大张旗鼓地出现了天都的街道上。
那一晚死了好几十人，伤了至少百人有数。
顾铭往统领城门司，本该最先受到责罚，皇帝对着一屋子跪着的大臣掀桌子的时候，他却站在一旁眼皮都不抬一下，仿佛根本与他无关。
确实也与他无关。
他那天根本就不在城中，收到皇帝关于妖兽的传信后，他就带着一队精锐士兵前往城外探查，入夜后终于发现了他们的踪迹，在离城外不远的山里斩杀了数千妖兽，和出现在城中的一模一样。因为数量实在太多，一直到天边都泛起鱼肚白的颜色，他们才把山里的妖兽清理干净。
没有人能对他做出任何指责。
谁能想到居然还有另外一群妖兽，以不知何种方式潜入城中。
幸亏梅楠警觉，闻到了妖兽身上的腐臭味，率先和妹妹梅姝带着府上的亲兵前往救援并通知了其他各大军营，否则会有更多的百姓命丧妖兽之口。
顾古回府之后就觉得十分愧疚，跪在宋芷瑶跟前怎么都不肯起来，称自己没有保护好她。
宋芷瑶和小梨一左一右都拉不起他，宋芷瑶寻思顾古这不保护的很好吗？自己和小梨一点事都没有。顾古在她房门口跪了好久，一直到小梨无奈地和他说“小姐要休息了”这才起身离开，今天一大早又来跪着，一直到后来听说顾铭往回府他才起身离开，说不定是和顾铭往请罪去了。
昨夜顾铭往在城外杀妖兽的事今天一大早就传回了府里。宋芷瑶昨夜回府后就一直没睡，小梨让她好好休息强行把她按到了床上盖好被子，她就睁着眼睛熬到了天亮。
小梨一早来叫她的时候先是被跪在门口的顾古吓了一跳，然后又被她苍白的脸色和两个大黑眼圈吓了一跳。怪叫着给她洗漱上妆。宋芷瑶平日里极少上妆，今日却由着小梨折腾自己的脸一声也不吭。小梨给她描眉描了一半都停住了，试探着问她：“小姐，王爷回来了，听说昨晚杀了好多妖兽应该挺辛苦的，小姐你要不要带点参汤去看看他？”
“不去了。”宋芷瑶对着银镜看自己，皱皱巴巴，根本看不出来气色的问题，更别提什么黑眼圈。
小梨觉得鼻子一下就酸了，好不容易才忍住不让自己哭出来。小姐很难过，提到妖兽小姐半点波动都没有，肯定不是因为王爷昨天没有陪她也没有来救她这种事难过，那就只有一个原因了。
因为梅姝昨天说的话。
她觉得很心疼小姐，但是小姐的苦，别人又怎么会知道呢？
宋芷瑶一整天都在发呆，一直呆到小梨慌慌张张地跑了回来。
“小姐小姐不好了，王爷和顾古在书房吵起来了！！”
“吵起来？为什么？”
“我不知道啊，我听在那边干活的丫鬟说的，想偷偷跑过去听听老远就被管家拦下，现在谁都不让过去。”小梨委屈。“王爷总不至于在为了昨天的事训他吧？”
“不能，小古又没做错什么，再说了，王爷如果真的训他，以他的性子也只会乖乖听着，哪里会和王爷吵起来。”
小梨挠了挠头，想不到别的理由了。
宋芷瑶也想不到。
她到晚上才见到顾铭往，顾铭往给她带了城西茶楼的凉茶糕，正是她上次和乔颜吃的那家。
她和顾铭往面对面坐着，半天谁也没说话，凉茶糕她也没动。
就这样两人对坐了大概半个时辰，顾铭往起身离开。
宋芷瑶又睡不着觉了，昨天一宿未眠，今晚仍无睡意。在床上躺的难受，她干脆起身随意换了身衣服裹了个斗篷，发髻也不梳任凭头发自然披散，就这样出了门。
王府的夜晚静悄悄的，月色洁白，倒不用担心看不清路。
宋芷瑶揉着冻僵的手，晃晃悠悠走到了湖边的一个紫藤花架下，白雪皑皑，当然没有花，只有一个空架子上绕着一些老藤，借着藤间的空隙，宋芷瑶看到结冰的湖面上似乎有个身影。她换了个看得更清楚的角度偷偷望去。
湖面上有一白衣男子，手里握着一柄漆黑的剑，时而跃上半空时而轻轻地足尖落在冰面上，剑势扫过湖岸，便在湖岸的竹林带起一阵风。
能够大晚上的在王府里练剑的，除了顾铭往也没别人了。
“王爷每晚都会练剑。”
顾古的声音突然幽幽地出现在耳边，宋芷瑶吓得差点没叫出声。忍不住轻轻踢了他一脚。“你吓死我了！”
“是王妃你自己看王爷看得出神才没发现我的，我还特地咳嗽了一下。”
宋芷瑶：“......”
“王爷每晚都会练剑吗？真的每晚？”宋芷瑶转开话题。
“从王爷三岁拿剑开始，每晚都会练两个时辰的剑，春夏秋冬，从未断过......”顾古顿了一下，又摇了摇头，“不对，断过四天。也不对，昨晚是因为一直在斩杀妖兽，其实也算。”
“那还有三天呢？”宋芷瑶好奇问道。
顾古没理她。虽然被老藤挡了些月光看得不是很真切，但宋芷瑶下意识觉得顾古好像是对她翻了个白眼。不管她怎么追问顾古都不肯再说话了，甚至趁她不留神就跑了。
之后的每天晚上宋芷瑶都会在同样的时间去那个花架下，果真顾铭往每天都在。
这样偷看了大概七八天之后，顾铭往满脸冰霜的站到了她面前，她扭头就跑，被顾铭往又拽着斗篷帽子拉了回来。宋芷瑶默默想着以后再也不要穿带兜帽的斗篷了。
“你大半夜不睡觉天天跑这里干什么？”顾铭往的语气中满是生气，这还是她第一对着宋芷瑶生气。
宋芷瑶本来还想着顾铭往这回怎么这么迟钝好几天都没发现，上次躲雪球躲得多利索，没想到其实只是没把她揪出来罢了。
她第一天来的时候顾铭往就知道了，甚至看到了她被顾古吓到后踢他那毫无攻击力的一脚。知道她心情不好，大概是睡不着出来散心就也没管她，谁知道她居然天天都来，天气还寒冷，她这样身体怎么受得了。把顾古抓过来一问才知道顾古告诉她他每晚练剑的事，所以就来一直偷看了？
这小脑瓜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我......散步......”宋芷瑶试图蒙混过去。
顾铭往质问道：“散步天天都躲在花架下？”
“累了在这歇歇脚。”宋芷瑶胡说八道。
“这有歇脚的地方？”
若是春夏秋的季节，花架下会摆着摇椅挂着秋千之类的，只是冬天一到该收的收该拆的拆，什么都不剩下，就连旁边那几块大石头都是棱角分明的，根本没可能坐下去，总不至于直接就坐雪地里吧。宋芷瑶恨不得一头撞死在架子上，干脆破罐子破摔，继续瞎说，“我来偷学剑法的。”
“你想学剑？”顾铭往诧异。然后又自己想通了。
他知道她心情不好是因为那天梅姝说她的话，很多人都听到了，变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的笑谈。顾古告诉她的时候说：“她要不是梅将军的妹妹，我就一剑杀了她。”顾古真的很护着她，因为他让他护着她，他就认真的护，不仅护她的安全，也想护她的名誉。
见她前，他特地去买了凉茶糕，那天吃火锅的时候，她絮絮叨叨说了很多，他就听到了。见到她时，她一直在低头难过，难过到最喜欢的点心都不碰一下。实在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只能离开。
现下说想学剑，顾铭往以为她是因为梅姝的话。
成为齐王妃非她所愿，没有顾铭往，她也不会受这么些风言风语。顾铭往觉得很对不起她，说话声音也不自觉地温柔下来：“你要想学，我教你。”
宋芷瑶感受到了什么叫自己挖坑自己跳，强行挤出一个微笑。
顾铭往想将墨月递给她，墨月自己一下躲到了他的背后表示自己的拒绝，大概是又想起了自己割掉主人头发的“背叛”之举。
宋芷瑶一脸委屈，“墨月不要我。”
墨月直接自己缩回乾坤袋了，坚定地表示自己的拒绝。顾铭往召唤了好几次，打死都不肯出来。
顾铭往想了想从乾坤袋里掏出一柄木剑，“这是我小时候练剑用的，质感与真剑无二，你可以先用这个，也不容易伤了自己。我慢慢替你寻一柄好剑。”
宋芷瑶茫然的接过木剑，茫然的被他从花架下拉到湖畔开阔的地方开始跟着他学剑。
“顾师父”开始认真教学：“我现在要教你的这套剑法叫做《南竹小剑》，很适合于女子修习，也比较实用。”
“我没有武学的基础，也可以练吗？”“宋徒弟”假装勤学好问。
“可以学，先学剑招，慢慢辅以力与势，甚至是灵力。就算没有灵力，认真练好，也很能打。”
转念一想，好好学剑也挺好的，万一再遇上元宵节那样的情况，哪怕做不到救人，至少，也不想成为拖后腿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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