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及慕昶寒此人,世人皆知他是流求之主的恶犬,是一柄听话的染血长枪。
不问是否,不论对错,素里所指,逐风所至。
而令人津津乐道的是他数不尽的风流趣事,梦香红楼的一掷千金、冷艳花魁的入幕之宾、绝艳才女的以身相许等才子与佳人的风流故事都在他身上上演,哪怕有坊间传言道:慕昶寒丧尽天良,屠杀父族,也止不住这些故事。
其中最令人熟记的,则是慕昶寒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他与两位女人有重大牵连,一位是他的贵人而平步青云,一位是他的爱人而战死沙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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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昶寒死了,死法是白梦懿想过的,战死沙场,而在海内的玩笑话一语成谶。
她还没来得及派人去收尸,慕昶寒的情人就给他收尸火化了。
而流求如今无人为将,白梦懿只得亲自前往九龙平定,她看着敌军将首,慕昶寒的情人,她讽刺道:“一日夫妻百日恩,亲手害死的,还有脸收尸?”
对方站在叛军中央,一身红衣猎猎,隐约还有金铃作响,他平静地道:“我说过降者不杀。”
白梦懿看着对方酷似受害者的姿态,怒极反笑,她摩挲着腕间的却香,问道:“你作为她的情人,他是什么性格你不清楚?你害死的就是你害死的,别一副是他不识抬举的样子。别恶心我了。”
“嗯,是我害死的。”对方顿了顿,“我不该美人计的,赔身又赔心。但家国两难全,你白氏当年假惺惺的仁义,这就是代价。”
“呵。”
白梦懿冷笑。
“我人轻言微,死了就死了,活着也阻不了你。”长剑出鞘,他笑了笑,“我听说你白梦懿向来斩草除根。”
“前人仁义后人受苦,怎能重蹈覆辙?”
“那便好。”
点点头,他一步步走出叛军队伍,直面怒意的白梦懿,道:“以命相偿,如何?”
“这些人只是被煽动的而已,我这一族都被我捆了,您要迁怒于人,大可将我抽筋、剥皮、剔骨,将我人彘亦可,我绝无怨言。”
“而我的族人,恳请您赐个痛快。当然,您硬要迁怒于他们,我也拦不住。”
他站着白梦懿面前,任由刀剑架在脖子上,眉目含笑道。
美人在骨不在皮是句笑话,少有人不在意身上的皮囊,但两全的美人确实少见,难怪慕昶寒栽了,说要收心。
可惜,美人夺命,逐风亦断。
“你明知山有虎,偏往虎山行?”
白梦懿看着人,问道:“为何不放弃前人往事,安心和慕昶寒共赴白首?”
“我知道此战必输。”他惨笑道,“但无论如何我放不下,出生如此,我又有何法?恩义两全,我孑然一身,自然求个共赴黄泉。”
“……我允你所言,许你自刎。”
白梦懿让属下放下架着的刀剑,凤眸平静,她道:“毕竟,慕昶寒喜欢美人,不喜欢人棍。”
他将长剑搭在脖颈间,无奈地感叹道:“前人要是能看清你便好了。”
这样的话,哪会有他和慕昶寒间的敌对,而他的家国难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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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昶寒死了,死得他觉得心疼,他家卿卿向来柔弱又善良,竟一时半会提剑杀人,杀的还是他,不知道该有多难受。
卿卿的那双手不该握剑,腕骨易折,抚琴养花下棋握笔,方才适合。
而彼岸花、黄泉路、忘川河、奈何桥、三生石、望乡台、孟婆汤似乎真的存在,慕昶寒死后未去投胎转世,等在忘川河畔、奈何桥前,他相信他的卿卿回来。
因为卿卿杀了他,所以白梦懿绝对会杀了他的卿卿。
他等了好久,久到黄泉路上的彼岸花花开叶落、花谢叶生了数次,都没有等来他的卿卿。
慕昶寒想,不应该啊。
白梦懿绝对会杀人,他的卿卿没有那么大的本事,能活着逃脱她的追杀,但是人就是没有来。
直到孟婆说地府来了两位神找他,慕昶寒在忘川河畔见到了,两位皆是黑衣,神光朦胧,看不清脸。
“你等人?”其中一位神问道。
“对,我等人。”
慕昶寒诧异,自己等人的事,神竟都知道了。
“你想和他共赴黄泉?”另一位神问道。
这不是什么秘密,慕昶寒点了点头。
“等了这么久都没等到,怎么就这么倔呢?”
“五十步笑百步,半斤八两,你不也是?”
“可我等到某位大神睁眼看世间红尘,动情乱心了。”这句话含着笑意和得意。
“三千世界中,乱我的太上无情道,你还得意了?”
“娶得美人归,自然是春风得意都言不过。”
“呵,以量取胜。”带着讽意。
“以质取胜,你不给机会嘛。”
“怎么着,我还得谢谢你,没有一开始就以质取胜!”
“不敢不敢,我怕这样你会废了我的。”
“呵。”
两位神的谈话慕昶寒没听明白,但他听明白了这两位神是一对伴侣,一时有些惊诧。
“行了,黄泉路上走一遭,就算共赴黄泉了。”
慕昶寒:“?”
“走吧,你的卿卿在等你。”
“一个等在忘川河畔,一个等在黄泉路前,真是的,就不走动一下。”
这句话慕昶寒听懂了,原来不是他的卿卿忘了他,而是他们俩个错开了!
他喜出望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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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瑾木芝近些年来很少出岁时宫,因为祂的太上忘情道被某神给破了须重修。
三千世界的分身,近乎一半都被破了道,牵连止祂收回分身的灵魂碎片过多时,又被人从本体破了道。
重修至最终,还差一片灵魂碎片,偏执地不肯被祂炼化,硬是要祂去黄泉路走一遭。
于是千瑾木芝去了,同着与祂纠缠不休的某神,两位神在黄泉路前遇见了那片灵魂碎片,又在奈何桥前遇见了慕昶寒。
说了原因,带了慕昶寒去黄泉路。
彼岸花瓣随着冷风漫天飞舞,黄泉路的青石板上二人携手并肩同行,其中一人撑了把红伞,免了花瓣满头。
祂见二人缓缓走过黄泉路,最终都化作缥缈的流光随风而逝,花瓣遮了千瑾木芝的眼,两道身影不见踪迹,仿佛是镜花水月。
但身上完整的魂魄和多出的记忆告诉祂,方才的一切都是存在的。
一把红伞猛的在祂头顶撑开,千瑾木芝移眸看向身旁的某神,情不自禁地启唇出声。
大风乍起,大片的彼岸花随风摇曳,黄泉路上唰唰声不绝,祂的声音也随风远逝,也许只有祂身旁的某神才得以听清。
或者不是也许,而是肯定。
因为那神扬唇笑了笑,是漫天飞舞的花瓣也比不过的艳色,直直地映在千瑾木芝的眸瞳。
祂眸中划过一抹惊艳,怦然心动。
开始有些明白为何自己的分身会被人破了道。
慕昶寒和他的卿卿的故事也许已经结束,但是祂们二位之间的故事也许才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