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群白衣人项上无首,身穿囚服,每个人都抱着一颗头颅,似乎是一群被斩首的囚犯,他们朝牛车慢慢走来,臂弯里的头颅还在兀自呶呶不休
司南待会儿他们走近的时候,都千万别出声
三郎这位姐姐,你竟还是一位奇人异士呢
司南呃,奇人异士说不上,略会一点,他们现在看不到我们,待会儿走近就难说了
不重要角色老大爷:不行不行!我怕是憋不住!道长怎么办?!
司南得罪了
说完飞速在他背后一点,那老大爷登时歪在车上,昏睡过去,司南轻轻接住他放平在牛车上,自己坐上驾车位,忽觉身后有异动,回头一看眼,见那少年和谢怜也紧跟着坐到了她身后
司南你俩没事吧?
三郎有事啊,我害怕
虽说并没从他声音里听出半分害怕,司南还是安慰他
司南我保护你,放心好了
那少年笑笑,不说话,司南忽然发现,他竟是在盯着自己看。须臾,终于反应过来,这少年盯的,是她双手手腕上的咒枷
这咒枷犹如一个黑色纹身纹在人手腕上,根本藏不住,而且容易使人产生一些不好的联想,司南轻轻拉了拉袖子,虽然并不能遮掩什么
司南内心
司南(不是应该看太子殿下吗?)
回来
天色已暗,看不清那少年神色了,司南拿起绳子轻声哄那牛,那群囚衣鬼走了过来,想要过去,却感觉路中央有一个什么东西挡着,都粗声粗气地道
不重要角色真是奇了怪了!怎么过不去!
不重要角色真的!过不去!见鬼了!
不重要角色他妈的,咱们自己不就是鬼吗,能见什么鬼!
司南(还真有可能)
司南好不容易哄好了牛,与这群无头的囚衣鬼擦身而过,听他们抱着头颅吵吵嚷嚷,只觉得十分好笑,那群鬼魂还有诸多抱怨
不重要角色那个,你是不是搞错了?我怎么感觉抱着你脑袋的那个才是我的身体?
不重要角色是你的身体拿错了头吧!
不重要角色赶紧换过来吧你们……
不重要角色你这头的切口怎么这么不整齐?
不重要角色唉,那个刽子手是个新手,砍了五六刀才给我砍下来,我都怀疑他是不是故意的
不重要角色你家里人没给他打点钱吧,下次记得事先打点一下,一刀给个痛快
不重要角色哪来的下次!
七月十五中元节,乃是鬼界的第一大节日,这一天,鬼门大开,平日里潜伏于黑暗中的妖魔鬼怪们全都涌了出来,大肆狂欢,生人须得回避,尤其是在这天的晚上,闭门不出是最好的选择,一出门,撞上点什么的机会可比平日大多了,谢怜一向是喝凉水都塞牙,穿道袍也见鬼,此刻就撞个了正着,只见四面八方都漂浮着绿幽幽的鬼火,许多鬼魂追着那鬼火跑,还有一些面无表情、喃喃自语的寿衣鬼魂蹲在一个圈子之前,伸手去接后人们烧给他们的纸钱、元宝等供品
这一派景象,可谓是群魔乱舞,谢怜驾着车从中穿行,那边的司南心里正想着今后出门一定要看黄历,忽然有个声音杀鸡般的尖叫声
不重要角色不好啦!不好啦!杀鬼啦!
不重要角色哪里哪里?哪里杀鬼了?!
不重要角色吓死我了!我在那边发现了好多破碎的鬼火啊,都是被生生打碎的,好狠啊!
不重要角色都打碎了?这是碎尸万段啊!真的太狠了!
不重要角色谁干的?该不会……有法师和尚道士混进来了吧?!
不重要角色啊!说起来,刚才我们在路上也被什么东西挡住了过不去,那该不会就是……
不重要角色哪里哪里?
不重要角色就在那里!
谢怜暗叫不好,下一刻,一大群妖魔鬼怪便把这辆牛车团团围住了,一个个狞相毕露,不怀好意地道
不重要角色我闻到了热气腾腾的阳味儿啦……
藏不住了!
原本在中元节冲撞群鬼便是活人没道理,谢怜哪里想和这么一大帮子东西斗,驱车大喝一声
谢怜走!
那牛十分惊恐,老早就在不安地原地刨着蹄子,一听喝声,迫不及待拉着板车狂奔起来,司南不忘拉一把身后少年
金印消失,符咒收回,白绫出袖,顺便抽出一条逃跑的路,一辆牛车突然在一圈鬼火中暴露无遗,冲出包围,青面獠牙、缺胳少腿的群鬼在车后尖叫
不重要角色真的有道士啊!!!死道士活得不耐烦了!!!
不重要角色活人居然敢来搅合咱们的中元会,这可怨不得我们!
不重要角色追!
谢怜一手抓缰绳,一手掏出一大把符咒往地上一扔
谢怜绊!
此乃逃跑利器“绊步符”,只听轰轰一串小响,每响一声就给群鬼设下一道障碍,拖住他们一小段时间,不过也只有一小段时间,这么多符用掉,不到半柱香就会追上来,谢怜火烧屁股般驾着牛车逃了一段山路,突然一声
谢怜停——
原来,那老黄牛拉着牛车来到了一条岔路口,谢怜一看前方有两条黑漆漆的山路,立即拉住了绳子
这里可得万分小心了!
中元节这一天,有时候人们走着走着便会发现面前出现了一条平时并不存在的路,这样的路,生人是不能走的,一旦走错,走到了鬼界的地盘里,再想回来可就困难了!
谢怜初来乍到,分不清这两条山路该走哪条,想起方才在镇上除了收了一大包破烂还买了些杂物,其中就有签筒,心道我来算上一卦,于是翻出签筒,拿在手里哗啦啦的摇着,边摇边道
谢怜天官赐福百无禁忌!大路朝天各走一遍!第一根左第二根右!哪路签好便走哪条!
话音刚落,咔咔!筒里掉出两根签,他拿起一看,沉默了
下下签,大凶!
两根签都是下下签,两条路都是大凶,岂不是走哪条都是死?
司南无奈,对谢怜开口
司南我来吧
说罢,双手持筒又一阵狂摇
司南筒啊筒,今日你我初次见面,何至于如此绝情!再来一次,不给他面子,好歹给我一点面子吧!
话音刚落,咔咔!又是两根,拿起来一看,依然全都是下下签,大凶!
三郎我来试试?
反正总不会比谢怜更差,司南便把签筒递给了他,三郎单手接过,随意摇了摇,掉出两支,拿起来,看都不看就递给她,司南接过一看,竟然两支都是上上签,不禁惊奇。因为,衰到她这个地步,似乎经常连旁人的手气也被她带衰了,不知是不是真的如此,来之前回回考试,每次大考之前去拜的佛抽的签貌似都不太管用,越希望向好越反着跑,而且总会波及别的人,反正常常被这么抱怨就是了。可这少年竟是分毫不受她影响,直接摇了两个上上签出来!
这样的运气要是能分她一半就好了
两根都是上上签,谢怜看看司南,面上惊讶,司南很快回神道
司南随便走吧,总不会太差
他就胡乱选了一条,驱车边跑边由衷赞叹
谢怜朋友,你的运气很不错啊
司南嗯,着实不错
三郎是么?我也觉得我运气不错,一向如此
听他说“一向如此”,司南心想人和人之间的差距果然是犹如天堑,跑了每一阵,忽听四面八方又是一阵鬼哭狼嚎
不重要角色抓住了!在这里!
不重要角色大家都过来!死道士在这儿!!!
司南啊,居然还是选错了
绊步符效用已过,还是被围住了!
这些妖魔鬼怪起码有百余之众,里三层外三层围住他们,还在不断增加,真不知这里为什么会聚集这么多非人之物,但没空奇怪了,谢怜温声说
#谢怜冲撞诸位实非在下本愿,还望各位高抬贵手
不重要角色啐!臭道士,你怎么不先高抬贵手?在那边打散一堆鬼火的就是你们吧!
#谢怜不是我们啊,实不相瞒,在下其实只是一个收破烂的
不重要角色不要狡辩了!哪有像你这样的收破烂的?你分明就是个道士!这里除了你,还有第二个道士会干那么凶残的事吗?!
司南见这些鬼一时半会是不会让他们走的,站起身来,挡在谢怜和三郎前面,缓声道
司南打散鬼火的,不一定就是道士啊
不重要角色那还能是什么?鬼吗?
司南悄悄伸进袖中,施法,却道
司南不是没可能
不重要角色哈哈哈哈哈哈哈死道士!你……你……你……
司南我如何
她一问,群鬼却是连卡壳都没了,它们盯着司南,仿佛看到了什么恐怖至极的东西,要么张大了嘴,要么闭紧了嘴,好几个无头死囚吓得手里抱着的头都掉到地上了
但在司南没注意的地方,那名被唤作三郎的少年抬起头,微微扬了扬眉,眼尾往上一挑
司南怎么了?
谁知,还没问完,群鬼便风卷残云、作鸟兽散
司南不是吧???
她那施法的手还放在袖子里没拿出来呢,这就被发现了?有这么敏锐吗?况且这又不是什么多厉害的法术,司南十分奇怪,它们看的,当真是她吗?
还是她身后的什么东西?
想到这里,司南回过头,看向自己身后
她身后,只有昏死过去的牛车主人,以及那名依旧悠然托腮的红衣少年和安安静静的太子殿下
见她回望,三郎又是微微一笑,放下了手
三郎这位姐姐,好生英姿飒爽啊,那些妖魔鬼怪都被你吓跑了呢
司南是吗?我也没想到,原来我这么厉害啊
司南殿下,走吧
谢怜点点头,其实他刚刚也准备动手了,但看那群鬼突然被吓跑,也就收回了符纸,甚至有一种因身旁的少年人方才摇签的好运沾到自己身上的放松。他扯了几下绳子,牛车车轮又缓缓滚动起来。接下来一路顺利,不到半个时辰,牛车便慢腾腾地爬出了森林,来到了坦荡的山路上,菩荠村已经在山坡之下,一簇一簇的灯火温暖明亮
竟是真的“上上签”之路,有惊无险
夜风拂过,谢怜再一次回头,三郎似乎心情甚好,躺了下去,正枕着自己双手眺望那轮明月,那少年的眉眼在淡淡的月光之下,不似真人,司南的脑袋一沉一沉的,快睡着了
突然间,司南不知怎的,忽然出声
司南朋友,你算过命吗?
三郎没算过
司南我能帮你算算吗
三郎行
三郎你想怎么算?
司南看手相
三郎好啊
说着,便朝她伸出了一只左手
这只左手手指修长,指节分明,十分好看,并且绝不是那种柔弱的好看,而是劲力暗蓄其中,谁也不会想被这样一只手扼住咽喉,司南记着方才三郎触碰到他时微变的神色,特地留意了要避开肢体接触,不去直接碰他的手,只是低头细细地察看
月光洁白,说暗似乎不暗,说亮又似乎不亮,司南看了一阵,牛车还在山路上缓缓爬行,车轮和木轴嘎吱作响
三郎怎样
司南命格不错
三郎哦?怎么个不错法?
然后,司南就开始胡说八道起来,因为她压根就不会算命,只是太困了,说话解闷罢了
司南咳咳,你性情坚忍,极为执着,虽遭遇坎坷,但贵在永远坚守本心,往往逢凶化吉,遇难呈祥,此数福泽绵长,朋友,你的未来必然繁花似锦,圆满光明
司南装作很有把握的样子硬着头皮编了几句,终于编不下去,三郎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就一边听她胡说八道,一边低低地发笑,笑得十分耐人寻味,谢怜也在暗自憋笑
三郎还有吗?嗯?
司南你还想算什么?
三郎既是算命,难道不都要算姻缘吗?
司南我不太会算姻缘,不过想来,你应当不用愁这个
三郎为什么你觉得我不用愁这个?
司南定是会有许多姑娘家喜欢你吧
三郎那你又为什么觉得必然会有许多姑娘家喜欢我呢?
司南正要开口顺着他答下去,忽然反应过来了,三郎竟是在想方设法引着自己直接开口夸他,无奈又好笑,不知该说什么好,揉了揉眉心
司南三郎啊
这是司南开口叫的他第一声三郎,那少年听了,哈哈一笑,终于放过了她,此时牛车已气喘吁吁爬进了村子里,谢怜转身,微一扶额,赶紧下了车,司南跟在他身后跳了下去,三郎也跳下了车,谁知,司南一抬头才发现,方才他一路都是慵懒地躺在牛车上,现下三人这么站到一起,太子殿下比她高就算了,这少年居然也比她高,还高了这么多,两人竟是无法平视,三郎站在车前伸了个懒腰,司南问他
司南三郎,你往哪里去?
三郎不知道,睡大街吧,或者找个山洞凑合也行
司南不行
三郎没办法,我又没地方去
他睨过来,又笑了两声
三郎多谢你给我算命了,承你吉言,后会有期
三郎转身就要走
#谢怜等等,你若是不嫌弃,要不要到我观里来?
三郎可以吗?
司南那屋子本来也不是我们的,听说以前就常有许多人在那里过夜,所以我们这是撞了个大运。只是可能比你想象的要简陋多了,怕你住不了
若这少年当真是个离家出走的小公子,总不能就任他这样到处乱跑,司南十分怀疑(本来就是)他这一整天就只吃了那半个馒头,年轻人这样仗着身体任性乱来,这样下去迟早有一天真的晕倒在大街头,听她这么说了,三郎这才转过身来,没有回答,而是走到司南面前,上身前倾,司南还没弄明白他要干什么,只觉得两人之间的距离忽然变得非常近,又有点招架不住
那少年又退了开来,他竟是顺手就把谢怜和司南扛回来的那两大包破铜烂铁都拎了
三郎那就走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