札记46

“啪嗒——”

书籍被人一手拍翻在地。

江适木楞了一会儿，茫然地抬头看向站在眼前的虞紫鸢。

“好好的一个姑娘家，自己给自己糟蹋成这幅模样！”

虞紫鸢那双心疼又略微带点怒意的眼神，看的心里直发毛，让坐在地上的江适有些心虚的低下了头，她不敢拿着双眼边缘猩红的眼睛，看着虞紫鸢。

虞紫鸢则是给了身后人一眼，身后的侍女则是上前将三小姐周围翻乱的典籍都给收拾好，随后就默默地退出三小姐的房屋内，在门外乖静站着。

虞紫鸢是好气又无奈。

她忍住自己的脾气，将江适一把揪起，拉倒一旁坐席坐下。

顺手倒了一杯茶，推到江适眼前。

“阿娘我……算了，你不大喜欢，向来都是以叔母称我。”

“唉，阿适，叔母我自知你勤奋好学，在偏院这些年，一直都默不作声，可是叔母我也把你看作自己的孩子，你能否也把叔母真真正正当做亲人一样?若是心里有些什么苦，受了什么欺负，你尽管跟叔母说，叔母替你摆平那些没用的东西！”

江适轻笑一声，伸手拿起眼前的茶杯，放到嘴边一饮而尽。

喝完以后，她就将茶杯轻轻放在原位，沉默了好久，才开口说话。

“我知道自己这些日子让叔母你们担心了，我没受什么委屈也没被谁欺负。”

“我只是……有些不知道，自己该往哪个方向走了。”

虞紫鸢想要伸手触碰江适的脸，最终她隐忍住抚摸江适脸庞的冲动，长叹一口气，闭着眼睛缓缓道来：“叔母知道，你担心阿澄他们两个，这几日你且放宽心，不会有事的。”

“你要是还想继续能活着再见他们二人一面，就把自己的那双眼睛给伺候好，省的到时候瞎了眼，垮了身子。”

虞紫鸢睁开眼，凝着眉头，就走出了江适的房内。

江适看着虞紫鸢那挺拔的身影，面上则是暖笑一过。

虞紫鸢跟江澄不愧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都是那么的嘴硬心软。

她看着周围的摆设一眼，全都恢复如初了，静默些许，随后起身走到洗漱用的脸盆前，伸手在里面捧了一盆水，泼在了自己的脸上。

水珠在她脸上一瞬下落。

她的眼里，也没了往日的看着那般疲惫，反倒是，有些精明的光芒，在她眼里一闪而过。

荡漾之余，水镜之下，映澈着是这些时日憔悴的面容，面容的主人，则是用着那一双晦涩难测的眼睛，看着水面倒映着的自己。

“是时候，该走了。”

……

江适轻装上阵，面容坚毅地站在江枫眠书房门口。

书房的大门敞开着，而里面的人，则是负手站在书桌面前，紧闭着双眼，久静不语。

江枫眠是怎么也想不到，江适居然在这个时候，提出要离家远行。眼下时局动荡，岐山温氏又作恶多端，若是路上遇个好歹，他要怎么向她在九泉之下的父母交代！

他知道江适刚刚虽被他赶了出去，但是她依旧没有离开，而是一直站在屋外。就这样，静静的，什么话也不说。

江适单肩背着包袱，深深地看着眼前敞开的房门，深呼吸一口气，大声说道：

江适

江适“叔父，我自知能力有限，帮不了江家什么。这些日子，我都在想，我活着的意义是什么？我为了什么而活?我，又为什么会站在这里？”

江适“……在这些问题里，我久久徘徊不定，我知道，我失去了方向。”

江适“我想离开莲花坞，想要到莲花坞以外的世界去看看，看一眼，外面更大的世界。”

江适“我想看见山川草木的生机勃勃，我想听见远深林涧内的鸟鸣，我还想，去见一见真正的烟火人间，我想，找到自己心中的那条路。”

“咚——”

双膝骨骼跪地的清脆之音，听的就让人觉得很疼。

她将包袱丢在一旁，直立自身脊梁，郑重其事地说道：

江适“我今日走，不过是为了找我心中之路。”

江适“对不起，叔父，谢谢您和叔母这些年的照顾。”

唉。

江适所言，他都懂。

若孩子真想要远赴江湖，他从来都不会亲手掐断她的念想，也绝不会，阻止她想要翱翔于莲花坞以外的天空。

书房内，江枫眠睁眼，终是走离书桌旁，缓步来到敞开的大门前，他看着跪在眼前的江适，长叹一声，继而道：

江枫眠“世人所求不过一个安字，叔父心中，亦是如此。理虽如此，但仍旧有人不甘平庸，你，就是这一类人。”

江枫眠“人间大道千万条，你有你所求的道，你有你所走的路，你亦有你所坚守的初心，叔父从来都不会过多干涉于你。”

江枫眠“你既心意已决，叔父也无可奈何，记着，莲花坞可不要一个缺胳膊少腿的人。”

江枫眠“云梦，是你的家，你若是哪天想家了，就回家看看。”

江适眼中笑泪盈眶，她欢喜一笑，随后便伸手跪伏在地，一字一句铿锵有力的说道：“江适大逆不道，未能在二老之下尽孝，今次一别，还望叔父照顾好叔母和阿姐，代我，向她们说一声对不起，多谢叔父成全。”

随后，她便抬起头，直立起自己的身子。

江适

江适“云梦江氏的大恩，江适无以为报，此生定不负叔父之望，以自己所能，护江家基业。”

以自己所能，护江家基业。

以手中之刃，护心中之人。

闻言，江枫眠也只是欣慰一笑。

他轻轻点头，示意江适可以离开了。

随后，就目送江适拿起被丢在一旁的包袱起身，朝着他恭敬一拜，郑重地说了一句：“多保重！”之后，她便踏上自己的路，离开了他的视线，离开了莲花坞，远远地离开了，云梦江氏。

“走了，就不要回来罢。”

自知云梦江氏即将陷入在岐山温氏及其其他世家在内的风波中，若是此刻江适走了，也许她就不会被卷入这些纷争里，也许，江适可以安安稳稳的继续走在她所寻的路上。

江枫眠摇头一笑，随后就离开大门前，回到书案旁，继续看着近期江家的事物。

而在不远处的一个角落里，两双眼睛目睹了全程。

江厌离担忧的上前询问阿娘，“阿娘，熹微就这般走了，咱们要不要去劝劝父亲，把熹微给拦回来?”

“还拦什么拦，她既心意已决，你我再多说一句都是废话。”

“走了，也好。”

虞紫鸢别有意味的一句话，让江厌离站在原地一阵无措。

她半张着口，想说些什么，又不想恼了自家阿娘。她一想到熹微离去的背影，内心就揪着一股疼，她想留住熹微，但她也不想阻止熹微去追寻她想要的。

惟愿，熹微，能一切安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