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之间昊辰只叫群玉偶尔露了露脸,毕竟剑灵不同于凡人,不必日日在一众弟子间杵着,只是在他练剑时,她化作一道流光假意从他的剑中缓缓显出身来,做出个剑中显圣的样子。
群玉衣带飘飘,踏着水波,以气化剑与昊辰过招,她的剑气势头很是凌厉,出剑时隐伴龙鸣声,一招一式飘渺无迹,若是在盛时,可以轻轻松松的荡平一片小山头。几招过后,点到为止。随即脚尖点了几下,落在岸边。
她穿了一件司命星君从天界捎来的碧玉石色织锦的衫裙,交领处绣着细细的花鸟纹,走动时裙摆飘飘渺渺像一捧山雾。大约仙娥们的手艺实在是精巧,衣袖裙角处绣纹细密有如撒了银粉。灵气化体的好处就在这里,她的身姿面容总是很精巧的,站立不动,便是一尊悲悯的神女模样。
昊辰照例对师弟师妹们嘱咐了几句。什么每日皆要勤奋修炼,不可懒怠,修仙者最忌半途而废,咒术口诀更要时时回顾云云。交代完了众弟子散去各自修炼。
他三两下跃上溪水边的一块大石头,撩了衣袍下摆坐下,盘着腿就开始打坐。群玉四下里环顾了一下,见弟子们都已经散得不见踪影了。她将端着的神女架子放下来,快速的跑到石头边坐下,背靠着晒太阳。
她靠着石头呆呆的坐了会,忽然目光灼灼的盯着昊辰看。
昊辰挠是闭着眼睛也感觉到了她那道灼热的视线,被她盯的有些不自在,道:“有什么话你说就好了。”
群玉于是很是认真的给他提建议:“我觉得你们少阳派给弟子们那些个咒术册子…也太厚了吧,其实没必要写那么多话啊,拣了必要的咒术口诀出来,剩下那些教条般的话背了也是无用。”
“我看他们是早也背,晚也背。背书背得像一个个小鹌鹑一样。”
“哎,你知不知道?”群玉突然想到什么,仰起头,将身子往前靠过去,“我前几日看不知道哪个峰一个小弟子练功,手持着剑,招式出前念念叨叨了一大段,将诸天神佛都请了一遍。”说到此处,她还煞有介事的抬手在空中画了一个圈,“就这么半天,要是真跟人打斗,那别人打他不跟吹泡泡似的。”
真不知道她这话都是跟谁学的。昊辰闻言莞尔,却又悄悄将笑收回去,他坐在石头上,八风不动,耐着性子跟她讲道理,“这世间的修炼者,大多只是普通人物罢了,若没有那些个教条般的话来前头给人做引导,咒术法则如此晦涩,能有几人通晓?”
“若个个都是那一点就通的人物,南天门的门槛可都要被踏破了。”
想要南天门的门槛被踏破,着实不太可能。凡间各门各派的修仙者无数,能够飞升者却是几百年也出不了一个。修炼多年,到头来寿元上比一般凡人略长一些对于大多数的修仙者已是极限。
不过想想他这么说确实也对。群玉点点头便不再辩驳。心里却是小心思起飞。她忍不住想,难不成柏麟是看凡人得道的现状实在太过惨烈专程下来渡凡人得道的?不可能吧,没听说冷面帝君改行普度众生了呀。
偷偷观察了昊辰几天,见他每天也不过是教导师弟师妹,答疑解惑,勤勤恳恳练习着那凡人师父教授的术法,也不像有什么大事情要做的样子。可没有目的,他怎么会下凡来,他怎么肯下凡来呢。
群玉靠在石头上,头顶是暖和和的日光,四下里有微风阵阵,实在是舒服,不同于这七百年里过往的每一个日日夜夜,此刻是绝对的平静宁和。于是她将所有的疑惑暂时抛诸脑后,安安分分的做此刻的小剑灵。
小剑灵懒懒的晒太阳,耳畔忽而就拂过一阵风,像有人在对着她的耳朵说话。她打了个激灵,直起身来四下望了一下,一个人影也没见着。再去看昊辰仍稳稳当当地坐着,也不像听见什么声音的样子。
她侧过头想了一会儿,忽然福至心灵。毕竟她不是什么肉胎凡身,她是个实实在在的神仙。神识放出去,方圆数里之内什么动静都能一清二楚。她只当自己一时不察,误将哪个弟子的私房话收进了耳朵里。
为了耳根清净,她抬手在眉心划了一道印,将四散的神识聚拢回来。末了,她拍拍手掌,正要站起身时,那阵风却仍是袭了过来。
这次她听清楚了。
有人在喊。
季姜,季姜。
***
昊辰这一天着实是很忙。只晨时见他打了会坐,再之后一整天便不见他的人影了。
他在旭阳峰上大家长一样,师弟师妹的修习进度要管,答疑解惑更要管,考校咒术简直就是责无旁贷了。还真是不知道是谁在收徒弟啊。群玉还拿这事同司命星君谈笑。你看看,帝君简直劳动模范嘛。
彼时,群玉手里还翻着司命新修订的《三界恩怨录》。据说还是修改润色后的豪华版本。司命下了大功夫,大约是准备写续集,连带着上册都整个大修了一下。
群玉读到柏麟帝君向战神抛下一朵良缘花,没忍住往后面翻了几页,在后边读了几页,她又翻回前面来,嘴里喊着不对。
“你瞧,前面这里帝君不是向战神送出去了良缘花嘛?”她又把书翻到后边,手指着那几行字,“那后边为什么帝君又不曾收下战神亲自采来的良缘花而且又拒绝了战神啊?”
群玉以一种“这是在干嘛”的疑惑眼神看向司命,希望他能够给自己解答。“这话本子是你写的,你不能说不出来吧。”她拍着案,大有问到底的架势,“说说吧,这真的奇怪啊,根本说不通嘛。”
司命只支支吾吾的却还要故作高深,说什么情感嘛,很复杂的东西。一句两句说不清楚的,需要仔细去感悟这其中的奥妙所在。
啧,神棍一般。
群玉还要再往下翻,却被司命星君一把摁住。
司命星君:“今日便看到这吧,一会儿啊帝君就该回来了。”说着他还探头探脑的看向门外,一副很紧张的样子,“文学创作嘛,肯定有些夸张的内容在里面,这部分就没必要让帝君知道了。”他悻悻地笑,飞快的将那话本子揣进了怀里。
“下次,下次啊。”
他转身便要走,却在走前鬼使神差般的对着群玉问了句。
“元君,你见过少阳掌门的那个小女儿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