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一

晓寒料峭尚欺人，春态苗条先到柳。杭城水秀山青，时至隅中，晨雾散尽，湿气未退，绕城贯野的河流水路氤氲着潮润的冷气，沿河垂柳枯败的枝丫间悄然冒出了点点新绿的苞芽；田间草色青青，带着刚从泥土里钻出的香气。

润玉为自己和锦觅变换了一身衣衫，他的湖南色和锦觅的紫色相映，同样式的儒衫长袍，与衣服同色的发带飘扬。

未用术法，润玉带着锦觅学着凡人绕到城门处排队进城。新年伊始，城门口只零星几人，或提或挑着装饰喜庆的礼品。中原虽是战乱，但江左之地到底还算平和，守门的卫兵并未多加盘查，不过是见他们风姿气度极佳疑惑地多看了两眼，估计是少见他们这种空手徒步自城外而来的“贵人”。

入城便有隐隐的喧哗入耳，虽是集市闭门，但沿河临街的礼品店点心店却是生意兴隆。这些做生意的商人像是不过节似的，他们总是在常人呼朋唤友聚会赏乐之时想尽法子地往里捞钱，连人情往来里都透着锱铢必较，计较着利益得失。

这样的热闹足以让少见世面的“土包子”锦觅很是欢喜了。城内水路多，润玉看她左右四顾没个目标，干脆找了个就近的水埠，招手叫来一艘游船，带着锦觅上了船。又让船家将船停靠在一家临水开的点心铺前，点了各色点心并两碗四喜汤圆，叫船家在船头摆了桌凳，就在这水乡晨光里吃起了早膳。

船沿着水路悠悠徐行，两旁的宅院里不时飘来祝词问好的欢笑声，间或有爆竹鸣响的噼啪声。红尘俗世的繁华热闹在这一船水泽糯香中尽入耳帘，牵动心扉。

润玉递给锦觅一根汤匙，看她好奇地看着碗里的物什便随口解释：“这叫汤圆，这里元辰日第一顿要吃汤圆，寓意团圆美满，事事如意，祈盼新的一年团团圆圆”

“不过，当地人将这一天的汤圆不叫汤圆，叫‘元宝’，吃汤圆叫‘得元宝’”他舀起一个汤圆吹凉递到锦觅嘴边：“尝尝看，这碗四喜汤圆里有四种不同的馅料，看这个‘元宝’里是什么馅？”

锦觅伸头张口接过，软糯的表皮咬开后沁出一股香甜的滋味，染了甜蜜的糯米在唇齿舌间滑动，散开一阵芝麻的清香。

“唔~，是芝麻糖！”吃到好吃的东西，锦觅也舀起一个递给润玉，她期待地看着润玉：“怎么样，是什么馅的？”

润玉咀嚼了几下，却渐渐拢了眉：“这个是肉糜的，这滋味”他顿了顿，似是回味，尔后洒然一笑：“滋味，甚怪！”

“是吗？我再试一个”

“唔，这个也是甜的，是豆沙，你尝一个试试”

两人你一口我一口的分吃完了两碗“元宝”，润玉拿出了茶具开始烹茶，锦觅不间歇地吃起了糕点。

日头渐渐高起，在浓密的云霭遮掩下缓缓攀升着空气里的温度，湿润的冷风里也有了点点暖意。船行到了一处拱桥前，拱桥下有暗门紧掩，这里可通向大户人家的水塘。船家偏转了航向，从拱桥旁驶过。

“兄台，船上的兄台请等一下！”后方传来一阵高呼声，润玉示意船家往岸边停靠，他转身看向追来的年青男子。

男子未及弱冠，红裳金冠，喜庆飞扬，俊秀的圆脸上尽是跳脱的神采。他远远跑来，在微寒的天气里喘着白气：“两位兄台，且慢走！”

他走下两阶石埠站定行礼：“在下顾安，表字定之”

“叫我润玉即可”润玉侧身还礼，却挡住锦觅，暂时没有介绍的意思。

“叫住润玉兄确为有一不情之请”叫顾安的少年快语朗声，没有丝毫叨扰陌生人的尴尬扭捏：“我一位族兄想要将两位入画，遣我来询问两位”

“两位这样的神仙姿容，我也想要结识一番”

可不是神仙姿容么！站在他面前的可是九天之上的真仙！

锦觅心里腹诽，嘴上却笑应道：“交朋友么，好说，好说”嘴快得润玉挡都来不及。

索性他们要在这里留一段时间，观他衣着装扮应是当地世家子弟，就当结识一个地头蛇，办起一些事来也方便些。

思量妥当后，润玉也不吝啬地让出锦觅来介绍：“这是在下幼弟，表字陵光”

“陵光兄，润玉兄，两位是初次到杭城来吧？不如由我做东，招待两位游览杭城。”顾安很是热情地邀请。

“相请不如偶遇，有缘自会相会。我们还要在杭城盘桓些时日，他日若有缘再会，定当把臂同游”润玉婉辞道：“初临贵地，我们还有些琐事要处理，今日也不过是偷得浮生半日闲，趁着岁首出门的人少来熟悉一下环境”

“想来顾兄家门兴旺，今日也不得闲暇吧”

顾安遗憾地点点头，颇为无奈道：“确实，稍后还要随长辈出门拜访”

“那就此别过，有缘再见”润玉拱拱手作别，示意船夫可以继续行驶了。

“诶，我就住在新安里顾府，有空一定要来找我啊！”岸边的顾安摆着手臂叮嘱。

润玉摇摇头掀起衣摆坐下点茶，像是颇有些不习惯这样的热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