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喊杀声从紧闭的木板窗外传来,其中不时夹杂着什么人的尖叫惨呼。纷乱的脚步、嘈杂的人声、迷惘的叹息混合在一起,让她感到恐惧。
……叛乱,终于发生了。
“……路易十六,出卖了国家的安全,以换取自己的利益,以叛国罪论处,不日,斩首。他的妻子,玛丽.安托瓦内特,骄奢淫逸,贵为皇后,不为法兰西的利益考虑,压迫人民供自己享乐,同样以叛国罪斩首……”
高高的台子上,胜利者趾高气昂,宣读着死亡的判决。
不论是谁接替了统治的位置,永远都只会站在高台上,念着歌功颂德的文书,却永不肯考虑,无精打采的被征服者真正想要表达的意见,是么?
玛丽.安托瓦内特,以叛国罪斩首。
那些歌功颂德的话,那些宣判的死亡与表彰的战功,美智子几乎没有听到。
她只在乎这一句话。
以叛国罪,斩首。
宽大的袖口下,手指紧握成拳,自从玛丽离开之后便不曾精心修护的指甲深深陷入肌肤,有鲜红的颜色涂抹开来,像她此刻的茫然与绝望。
玛丽……
“不!玛丽她没有罪过,她没有!是你们,是你们这群伪善者,一步步把她逼到这个地步,你们还不满足吗?你们不能杀她,不能……”
洋洋得意的统治者突然被惊扰到,他嫌弃地瞥了台下的少女一眼,身侧早有士兵将少女控制住拖走。
地上只留下了几点泪珠落下的水痕,微不足道的,只不过是最后的一份哀伤与绝望罢了,有什么可在意的呢?
远处礼炮声此起彼伏,人们的欢呼声如潮水,掩盖了悲伤的事实。
故事终了,在一片欢呼声中,曾经尊贵的王后不复存在。
寥寥几声丧钟,便道尽她一生匆匆。
为什么,为什么……
玛丽她,是无辜的啊……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是么?
美智子轻轻挑起唇角,试图让自己笑起来。
但她失败了。
细白的牙齿深深嵌入嫣红的唇,腥甜的味道开始在口腔蔓延。
他们才有罪。
他们用无知和狭隘,把她最爱的人,带走了。
美智子苦苦一笑,抬头望向前方。
清澈的碧玉湖面上没有一丝涟漪,平静得有些让人恍惚,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切都只是个梦。
一滴冰凉的液体从美智子面上滑落,在水面上泛开圆满的波纹。
水面的波纹尚能圆满,可她和她爱的人呢?
她一步步向前走去。
湖上有个亭子,是当初玛丽怕她无聊给她建的。
她们平日里总在这里度过,美智子会跳舞,东方的舞蹈与这里的不同,更加婀娜多姿,更加柔美动人,玛丽喜欢看她跳舞,也会试着练习东方的舞蹈。
那些美好的近乎不真实的回忆啊,现在,它们又在哪儿呢。
美智子的手缓缓抚上有些粗糙的木栏杆,那上面还留着一行模糊了的字迹,歪歪斜斜地刻着:“Marie...Michiko.”
是她和她的名字。
美智子抚摸着这一行字,眼中神色温柔得像要溢出来。
……玛丽,你说过的,我们要一直在一起,不能分开的。
所以,我来陪你,可好?
美智子笑了起来,凄苦的神色一扫而空,笑得柔美可人,就像那个心心念念的女孩真的站在她面前。
她轻巧从栏杆不窄的缝隙间穿过,缓缓闭上眼,向前迈步。
落水时没有多大的声响,仅仅溅起了一朵小小的水花,水面随即归于平静。
后来?
欧利蒂斯庄园里,美丽的夜莺小姐悄然出现,她的身后,跟着一个曼妙的身影。
监管者——红蝶,正式加入庄园游戏,成为与不久之前刚刚来到庄园的监管者,红夫人玛丽并肩的队友。
第一场联合狩猎。
美智子——不,红蝶盯着座椅对面自己这一局游戏的队友,那个叫做红夫人的美丽女人,心里有些疑惑。
为什么……她看起来那么眼熟?
红蝶摇了摇头,低垂了眼眸。
她没有注意到,那位红夫人悄悄抬起眼,面上同样带了疑惑的意味。
永眠镇。
咔嚓一声玻璃破碎,眼前短暂的黑暗过后,是一幅有些陌生,却又熟悉的场景。
红蝶有些陌生地环视周围,永眠镇,这个地方,莫名给她一种熟悉之感。
就好像,她曾在这个地方,生活了多年似的。
她迈步,竟是在自己都没有搞清楚的情况下,下意识地朝着一个方向走去。
她心里迷迷糊糊的,有些懵然。
她一直向前走着,茫然地迈着步伐,虽然她清楚,自己现在是在“消极游戏”,但她不知为什么,似乎有一种力量,召唤着她,驱使着她不断向着一个方向走去。
忽然,一声短促的惊呼传来,是在喊着:“美智子,小心!”
红蝶有些疑惑地抬头。美智子?这个名字为何如此熟悉,是谁在喊着这个名字?
下一刻,有人将她重重推倒在地,她的余光瞥见不远处的铁轨,一辆电车正徐徐驶过。
然后……
那位红夫人,脸色煞白地倒在铁轨旁,一袭红色衣裙在昏暗的环境里凭生出满眼凄艳。
红蝶知道自己是没有心的,事实上,这个庄园里,所有的监管者,都没有心。
但是……
虽然她清楚作为已经死去之人,她们这些监管者绝不会受伤,只是晕眩一段时间罢了。
但在她看到红夫人苍白的面色时,心口的位置,竟会感到一丝丝疼痛。
为什么?
她不明白,也不愿明白。
她靠近,安静等待红夫人从晕眩之中缓过来。
红夫人强忍着一阵阵的晕眩,她也想不明白,自己在看到这位队友即将撞上电车时会那样惊慌。
还有……美智子,美智子是谁?
这个名字,如此熟悉,熟悉得让她有些害怕。
红夫人用力摇了摇头,站起身。
“……你是要去那里吗?”
一直沉默着的红蝶突然开了口,声音低微而好听。
她纤细的手指指着不远处粗糙的栏杆,那后面,是一条缓缓延伸的木制走廊,通向湖心的亭子。
“也许……是吧。”
红夫人试着微笑,但她的嘴角只是微微上扬了一下。
她已经不会笑了,从她死的那天。
红蝶看着她微笑中难掩的悲伤,心口,空落落地疼。
就好像……面前这个美艳却苍白的女孩,跟自己,曾经亲密无间。
她故作镇定。
“那,走吧。”
栏杆是被锁死的,在这个庄园,这仅仅是无意义的一个装饰罢了。她和她沉默地站在栏杆边,望着死气沉沉的湖面。
忽然,一阵飘渺的歌声取代了两人之间微妙的安静。
随着那歌声逐渐清晰,一个袅娜的美人身影,从空无一人的湖心亭中央,缓缓升起。
红蝶专注地望向湖心的美人,那美人随着音乐开始缓缓起舞之时,红蝶竟也同样,开始舞兮蹈兮。
红夫人有些震惊地望向她,薄唇微启,竟是那舞蹈的配乐自唇间流出。
红蝶脚下步伐一顿,险些摔倒。
红夫人没有丝毫犹豫地伸手,握住红蝶纤细的手腕。
她的手,冰凉冰凉的,却掩盖不住她原本惨白的面上,逐渐泛起的红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