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于悲伤之中的人,自有悲伤的理由。
蓝湛御剑离开傲城,回到云深不知处时天已经黑了,走进山门就直接去了冷泉,泡在冰冷的泉水里静心凝神,指望找回隐忍克制的含光君。
许久,许久。
夜空中传来一声闷响,他的拳头狠狠地砸在了池边的石头上。低着头,眼帘微垂,目光似冰霜,快要喘不过气来。
“魏婴,你……你都做了些什么?看了那样的事还说正常,难道市井中的人都可以如此随便吗?”
又是一声闷响,夜间巡视的弟子闻声寻过来,不敢靠近他,慌慌张张地去找蓝曦臣。
皎洁的月光下,蓝曦臣见他如此失态,吓了一跳,喊道:“忘机,你这是做什么?”
“兄长,我问你,尘世中的男女,该如何相处?”
“……你为何突然问这个。”蓝曦臣疑惑不解,他因为金光瑶的事已闭关多日,还不知弟弟出了什么事。
“你先跟我回去,我便回答你的问题。”
蓝湛回到静室,换了身衣服,两个人面对面地坐着。
蓝曦臣轻言细语地说:“男女有别,自是各知分寸,行事牢记礼数,保持适当的距离才是。”
“各知分寸?保持适当的距离?”
“是。”
这些蓝湛不是不懂,而是他需要确认自己是否想多了。
拿这两句话来判断一下事情的始末,魏婴和凝姝的关系就不简单了。
魏婴偷看她如果说是意外,是无心之举,那凝姝呢?一个大家闺秀,修为极高的仙子,她听到豆子说那些话,除了含羞浅笑,并未生气也未阻止她。
蓝湛脸色越来越难看,蓝曦臣慌了。
“魏公子出什么事了吗?”
“……”
“你若是不好开口跟魏公子表明心意,那我改日去见见他,总要让他知道你这十六年来都做了些什么……”
“兄长。”蓝湛打断了蓝曦臣的话,不要他再说下去。
“你这又是何苦呢?你不说出来,魏公子怎能明白你的心?”
“若是……若是需要他人充分的解释才能明白,那他即便回来,对我的情意有多少也值得考量。
如果因为我十六年的执念,他出于感激,内疚,愧对之,才跟我在一起,那不是我想看到的。
兄长,我想要完全的一个人,所思所想都和我一样的人。”
蓝曦臣懂弟弟的心,他帮不了他。
蓝湛是如此坚定,那么的执拗,他想的东西很纯粹。一人一心,一生一世,不掺一点杂质,不含半点渣子,那样的情意只有靠他们自己慢慢经历,互相熬炼才能得到。
亥时快要到了,魏公子惹起的波澜若不能平息,蓝湛的心安不下来。
蓝思追小心翼翼地来到他面前,以为自己又做错了什么,已经做好了被罚的准备。
蓝湛站起身,背对着他,温声道:“景仪,我问你话,务必如实回答。”
“是。”景仪不敢抬头。
“你贪玩顽皮,不拘小节,可有看过他人沐浴?”
“没有……”景仪吓得慌做一团,极力证明自己不是那样的人。
“可有听旁人提说过?”
“这个嘛!有是有,可得看在什么地方。”
蓝湛回过头,等待着有用的答案。
“含光君,在外夜猎的时候,若是路过河边遇见那样的事,是很正常的,毕竟路只有一条,有人出现在河里不是自己能控制的,你说是吧?”
“正常?你也这样认为?”
“……我,不只是我,这样的事思追他们也会遇见,民间那些凡人就更不用说了”
实诚的景仪,大咧咧的一个人,从静室出来后身上已冒起冷汗,这一次他是真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
蓝曦臣曾说景仪和魏公子有几分相似,景仪的答案或许能给蓝湛一些启示。
魏婴送走蓝湛后,一个人在花园里杵着。
这一次,已是他第二次邀请蓝湛跟他走,可最终的结果是,蓝湛毫不犹豫地回云深不知处去了。
“他走得那么干脆,是因一言不合而生气?是他不喜欢我与旁人接触?还是对我的处事态度感到失望,认为我轻浮,随便。”魏婴思考着蓝湛离去的原因,小姑板复杂的心思,他看不懂。
云青在魏婴身边来来回回地走了几趟,拽着他往屋里拖过几次,可他还是站在原地,在目送蓝湛离去的地方呆立着。
人都走远了,还在看什么?蓝湛一句话都没有留下,怀念还早,思念又遥不可及。
魏婴是在看自己。
看他那颗简单的心滴着血,滴在不可触及的地方,痛得要命却不肯受安慰。就这样站在原地任它疼,任疼痛感将自己撕碎,不值钱的眼泪又在眼眶里打转。
他也在看人生如梦,来去一场空。
两世为人,护不了温氏一族,留不住师姐,上一世什么都没有,最后一个人离去。此一世也好不到哪里去,努力过,争取过,到现在还是一个人,若离去,仍是空。
既然现实如此,那遇上不如意之事,就是多么正常的经历。
看遍世事沧桑,饱尝人情冷暖,然后笑着往前走,这是夷陵老祖魏婴目前要做的事。
事已至此,疼到极致的感觉是麻木和清醒互相牵扯着,心是麻木的,头脑却无比清醒,舔舐伤口的同时,已把两个人的关系看得清清楚楚。
回到屋里拿出剩下的天子笑继续喝,默默地安慰自己:“魏婴,喝完早点睡吧!”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