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宴不急不缓地走在前头,王志仁则摇着头跟他隔了丈把距离。
他这是心有愧对。
本不愿如此,可偏偏又被徐宴拿捏得死死的。
途中经过太医院的时候,王志仁进去处理点事,徐宴在外头等着。
他懒散地靠着暗红的院墙,微垂着头,狭长的凤眸微眯。
透着一股子漠然。
——
织寻回去的时候就看见颜画整个人都闷在被子里,蜷成一团。
织寻过去勾开床帘,把被缘往下拉,但里头颜画死死扯着被子。
织寻把手缩了回来,隔着被子,轻轻地拍着颜画的背。
遂又回头让柳青先出去候着。
柳青也是明事理的人。二话不说就出去,顺带还把门带上了。
瞧那模样便知病的不轻!
等柳青出去了,织寻温着声开口:“殿下乖,织寻在呢!会没事的,我们先出来好不好?闷在里面会不舒服的。”
扯着被子的力道松开了,织寻顺着力道把被子往下掖。
看到颜画的那一瞬织寻的心狠狠地抽痛了一下。
颜画的脸上还留有泪痕,眼睫上挂着晶莹的水珠,时不时堕落一二。眼睛雾湿湿,藏了一潭清泉。眼周也红彤彤的。
许是因瞧见织寻了,颜画好不容易止不住的泪水,又不住地涌了上来,畜在眼眶里。
真真是我见犹怜。
“织寻!”颜画带着哭腔叫她。伸开双臂,勾着她的脖子,往她怀里缩。
织寻本就长颜画五六岁,自是把她当妹妹看待。见她这幅模样也由着她。
织寻一手托着颜画的身子,一手拍着她的背,不住地安慰她:“在呢!织寻就陪在殿下身边哪也不是去!”
“我不舒服。”
颜画半靠在织寻怀里。
“我请了大夫过来。”
见颜画情绪上缓过来了,织寻遂把柳青唤了进来。
柳青提着药箱小心翼翼地往里走。
殿内安排的很典雅、柔和。有杏林花开的意味。
只看一下便知是个好脾气的主儿。
织寻在旁边提醒他:“公公莫要乱看!”
柳青点点头,应她。
织寻给他打了翠玉珠帘,让他进去。
柳青唯唯诺诺地往前走了几步。抬眸看去,便挪不可眼。
颜画靠在贵妃椅上,一分慵懒,两分纤瘦,七分病弱。
呈在光下,流转金波。
飘飘乎如遗世独立,羽化而登仙。
柳青觉着天仙下凡也不过如此了。
是人从画中来。
愣了会儿,柳青才想起正事。拎着药箱去到颜画身边。
离得近了,柳青就闻着了颜画身上似有若无的汀兰香。
柳青磕磕碰碰地说道:“殿下把手伸出来。”
颜画乖乖地照做。把右手朝上搭在了脉枕上,另一边手把着团扇遮着半张脸。
柳青往她腕上放了帕方巾,才开始看脉。
一开始探不出来,探了许久才探出些微脉搏。
柳青疑惑地抬头,望向织寻。
织寻并不会在意。
柳青便硬着头皮问颜画。
颜画都答了。
问完柳青心里也有了多多少少也有了数。
他就只让颜画先继续服以前的丸药。
柳青走的时候跟织寻说了小话。
——
徐宴靠累了,起身。刚好看见织寻急匆匆地过来。
织寻看了他一眼。
面生,没见过,但也不疑有他。
只当是新入宫的。
径直往里走。
可巧,王志仁也正出来。
“王大人……”织寻叫住了他,“我家殿下……她,她……”
她刚跑太急了,气还没顺上来。
一看见她,王志仁心里就有谱子。
八成是九公主心疾犯了。
“是心疾发作了?”王志仁替她把话顺完。
织寻一个劲地点头。
王志仁掂了掂药箱,“走吧。”
徐宴在外头把这事听得一清二楚。
右眼皮没由来地跳了下。
出了门,王志仁一看见徐宴,才想起还有这茬。
“要不徐大人先回去罢?老朽这边还有事。”
徐宴本是想拒绝的。
有事?
好笑!有事关他什么事?出事又不是他?
但,就是莫名其妙的,想到了颜画。
虽只一闪。
“一道。”徐宴沉着声说。
王志仁也不知道徐宴犯的什么毛病,他给人治病他也要跟着。
——
吃了丸药后,颜画哪儿也不想去,窝回被窝里去了。
窝着窝着就睡着了。
颜画是被织寻拨珠帘的声音吵醒的。
织寻是知她懒怠久了便贪瞌睡的脾性的。
打趣了她一下,遂让起来候诊。
王志仁确是妙手回春,看她着模样就端得清楚了。
“殿下还按先前的吃。臣这再给殿下开张新方子,须得日日服用,不可懒待。”
颜画乖乖地应下。
徐宴在外间,没进去,他怕惊到了她。
他透过珠帘的间隙看见了颜画无精打采的模样。
小姑娘看上去蔫蔫的,肤色是胭脂水粉掩盖不了的苍白。
徐宴低啧了声,打了帘子进去。
颜画正就着水吃丸药,被忽然进来的人惊到了。
看清了来人,颜画眨了眨眼。眼睫扑扇,纤薄如翼。
她温着声同他说话:“大人也在!”
语气中流露出隐隐的欣喜。
王志仁眼尖瞧出他俩之间的熟络。
拉着织寻去布药了。
——
徐宴伸手掠去颜画手中的水杯,开始胡扯。
“不是大人,只是帮王太医打下手。”
颜画不厚道的笑了。
王太医的下手怎么比王太医还有架子呀?
面上又端得假正经:“那劳烦你帮本宫去煎药。”
她虽装得强势,但眉眼眼间的笑意,也足见满口不过戏说。
徐宴舔了舔后槽牙。
去办了。
真是……
陪她玩了。
——
徐宴随便抓了个嬷嬷,把事推给她做,自己在旁边候着。
烹煮了会儿,药香慢慢从药罐中溢出。
浓浓的苦涩中包藏着淡淡的汀兰香。
“苦吗?”徐宴问那嬷嬷。
嬷嬷看了看他,大着嗓子问:“什么?”
“这药苦吗?”
徐宴又说了遍。
突然,他觉得自己问得很蠢。
良药苦口。
哪有什么药是不苦的。
药煮好了,徐宴给盛在瓦窑瓷碗里。
又去寻了一小碟蜜饯,一同端去给颜画。
颜画喝药的时候就发现了多出来的蜜饯。
把药咽下去了,她才问:“这是大人放的吗?”
纤纤玉指捏着蜜饯往嘴里塞。
“嗯。”
因为药很苦。
怕你烫到还换了口更隔热的碗。
但这种事没必要说出来。
“大人真好!”颜画扬着笑脸说。
大人这么好,这么温柔。
会让我忍不住想靠近呀!
徐宴的温柔不是偏女性化的,是不自知的,锦衣玉食的生活养出来的温柔。
是会让人沦陷的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