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名在望

今年的北市提前到十一月就落了雪，主办方实在是太抠门了，也不知道在候场室给嘉宾们安装个暖气啥的，提供给我们的夸张服饰需要承受的重量实在太大，张颜齐拍拍我的肩膀示意我从门缝里瞄别的房间。手指僵硬到没法流畅弹出一首曲子，周震南拉住了只是我一个劲地摇头，开始和张颜齐耍宝试图逗乐其他人，我和姚琛至始至终也没说出一句完整的句子。今年的冬天来得格外早而且猛烈，夸张到屋檐下的水滴都快结了冰，我们的嘴巴好像都被冰封了一般，只能祈祷场子够热主办方从良了不继续做狗，祈祷十一二月在飘雪中快点过去，新的一年提提咖位。

独自踏上去北市的动车时，所有人都在笑我疯癫，毕竟没有人会因为飘渺的飞雪与虚无的梦想远走他乡，放弃梦想看起来也只是时间的问题。我终究成了亲戚口中扶不起的阿斗，北市的浪漫叫我一夜之间贫困潦倒，那日子太难熬了，也导致熬了太久太久叫我卡在边缘地带出不了头。

所有人都问我怕不怕累不累，而我痛哭流泪的日子都只在姚琛面前度过，喝空的啤酒瓶撞在一起叮当响，我的意识只有这么多内容，隔天下午我才从梦中完全清醒，第一反应居然是摸索出口袋里的五十块钱。狭小的房间里乱七八糟地堆满了一地的杂物，我全身上下最珍贵的吉他被安稳地放在床上，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姚琛的场景。他张牙舞爪地跑过来给我脑袋一顿揍，嘴里叫嚣着你才妹你才妹。随口喝醉叫声琛妹儿的话习惯也就保存了下来，自那以后的许多许多年我都习惯在喝醉后找姚琛，以至于他离开我的第一年我抱着周震南一口一句脏话把人都骂懵了，日子持续了一天一天直到周震南也离开我去了遥远的雾都。时间原来可以过得这么快，快到人已经长大成熟，快到不知道和谁看了一年又一年落雪。北市怎么一年比一年冷，我也还是放不下姚琛。

周震南自从碰到张颜齐后就一心绕着他转，任豪倒也乐呵地一直往外跑，那是我们乐队成立的第一年，造化弄人这四字成语也是第一次在我身上灵验，没人知道我和姚琛许久之前的瓜葛，因为我们从来不在他们面前交流一句话。路真的好长，我从前以为看不到头，现在倒是发觉，我还没有摸清路在哪里。

雪夜的火星在尼古丁味的烟雾中闪烁，生活所迫从前最讨厌的东西也会慢慢熟练拿捏，也不知道我从前诅咒抽烟的姚琛找不到女朋友这事有没有灵验。

焉栩嘉，你怎么还在做小朋友。

姚琛抢过我的烟按在地上掐灭，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大冷天就乐意穿件单衣，把花里胡哨的外套和从前一样披在我身上，很难得，我没闻到依附在衣服上的烟味，就好像藏在时间长河的那一段记忆中消逝了，再也找不到了。我没有应他的话，只是拖着下巴看远处渺茫一片中星星点点的几盏火星，脑袋一偏，就靠着姚琛的肩膀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第二天我们也心照不宣地保持原来的生活方式，互相不理睬闷声做着自己的工作，倒是夜晚使个眼神去门口吹冷风看灯光，含糊不清地答上两句话就闭口不提旧事。柴火噼里啪啦地吵着耳朵，周震南张颜齐吵闹的技术也不赖，壁炉里沸腾的火星往外溅开，它好像在葬送我那不明不白的爱。

年少轻狂时的签名还牢牢地印在音响上，姚琛狡辩笔墨太重擦不掉，我再也没有答他话的习惯，长时间在这趟海中溺水叫我放弃了挣扎出声的话语权，唱不准的音符残缺的歌声，别人都笑话我怎么又弹错了一个音，只有姚琛朝着我咧嘴无声地笑，实在是熬的太久太久了。

最拥有人间烟火气息的热闹藏匿在深夜里，炸裂耳朵的音乐从剧烈震动的音箱中颤抖着推出一片音浪，接受了一场又一场比赛和台下台上刺眼的灯光洗礼全身，这就是我的生活，一切都只属于音乐和我热爱的。那晚的演出出奇的顺利与热闹，欢呼与尖叫一声声剧烈地喊，荣光袭身叫冬日难得的暖阳都黯然失色，我又想起几年前和姚琛见的最后一面。关紧了门窗的公交车两个人花费了我身上仅存的零钱，它带着我们一路驶过寂静的江上桥，我们都没说话。出租屋的琴架上还有我们未写完的歌浅浅耽搁在那里，树影婆娑地被阳光印在了厚厚的车窗玻璃上，我出格地扭头亲吻了姚琛，直到自己满脸泪水才停下来叹气，苦水都得往肚子里咽，大道理也都往脑后抛，裤袋里的火车票炽热地藏匿在犄角旮旯里，我最后也没说出那一句道别的话。

我们真的回不去了吗？

最后的答案好像也不是特别重要，绿皮火车吱呀地送走了我叛逆时期最重要的梦，连同我的家乡从来没有的雪花。那首歌从此再也没出现在我的记忆里，姚琛讲的倒是文艺：

嘉嘉，我们就在残缺的歌声中道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