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北月以为自己在做梦。
周围是如此的温暖,舒适,她好像躺在厚厚的棉花上,身体像是在母体中,她感觉到无比惬意和安全。
最重要的是,她手里抓着一个温暖的东西,她能感觉到修长分明的骨节,掌心带着薄薄的茧”
这是一个人的手?
意识慢慢回笼,她忽然想到那个没有结束的训练
她应该处在冰天雪地中,随时随地面对敌人的杀戮,不可能这么平静。
思忖之间,她感觉到有人靠近自己。
多年生死之间的考验让她瞬间绷起全身神经,也本能地松开那只手,随后以手为爪,迅雷不及掩耳地扣住那人的脖颈。
那是一片略带寒凉的皮肤,手指触到皮肤下鲜血涌动的大动脉,他的血好像也不是那么温暖。
对方愣了一下,随即一声轻笑溢出。
“小姑娘,我救了你,你这么凶吗?”
这个声音
凰北月茫然地睁开眼睛,瞳孔聚焦,她慢慢看清眼前的人。
白衣胜雪,眉目如画。
紫色的眼眸中流露出几分温和的笑意,他不似幻觉中看到的那么朦 胧,但更为惊艳了,有种光风霁月般的高贵俊美,只是紫眸又天生带着妖精的邪气距离太近,凰北月几乎怔住。
但她毕竟不是樱夜那样的小姑娘,她生活的世界里教会她最重要的一点便是:不要被任何美好的外表迷惑,更不能沉溺其中,否则只有死路一条。
她很快清醒过来,冷冷地瞥着他:“你是谁?”
动脉被扣住,这是人的致命之处,没有人能不害怕,但这人好像天生云淡风轻,面对生死也淡然得很
“在下风连翼。
倒是有问必答。
凰北月不大确定地问:“你救了我?为何?
风连翼比她还疑惑:“为何?你落入水中我自然要救你。
凰北月看了看四周,又看了看身上衣服,甚至她带在身上的武器都还在,这人有碰过她。
她不是不识好歹的人,她在绝境中被了,应该心存感激才是。
慢慢松开手,凰北月道:“多谢你。
“举手之劳而已。"风连翼想试试她额头温度,手伸过去,却接触到她满是戒备杀气眼神,不禁一愣。
她小小年纪,怎么戒心这么重?
这个年纪,不应该像樱夜公主一样吗?
他把她带回来后,发现她有不少伤,稚嫩的手上除了伤还有厚厚的茧,常年摸武器的才会这样。
听说各国都有豢养死士的习惯,将年幼孩子带走训练,长大后他们没有感情,只会命行事。
“你饿了吧,这里有些粥。“风连翼将冒着热气的清粥端过来。
凰北月没有动,她从不轻易吃陌生人给的东西,这是生存法则。
风连翼看了她一眼,起身走到外面。
凰北月这才慢慢看向那碗粥,她熟悉各各样的毒,一闻味道就知道他没有下毒。端起碗,狼吞虎咽喝完。
刚把嘴巴抹干净,风连翼便进来了,一脸温和的笑:“外面在放烟火,你想看吗?
凰北月犹豫了一下,似乎觉得这是一个梦,不太真实,但梦里无论做什么都没关系,她很想看烟火。
点了点头,跟着他走出去,站在回廊上,那个叫宇文荻的少年在院子里点了一个烟火,笑着跑回来。
烟火在他身后炸开,形成一片火树银花,噼里啪啦,绚丽多彩。
凰北月怔怔地看着,火花虽然一簇一簇的,但没办法点燃她的眼睛,她像是失去了属于‘快乐'的那根意识,看着小时候最喜欢的东西,却像个毫无关联的人游离在外。
风连翼和她并肩站在廊下,原本面上也带着几分笑意,然而看了她一眼之后,笑容慢慢淡去。
“荻,把那个大的烟火拿出来。”
宇文荻还是头一次听见自家殿下主动要这种玩乐的东西,当下把最大的一个烟花抱出来,放在院子中。
风连翼打开一个火折子,递给凰北月:“你去点火吧。”
凰北月冷漠地摇摇头,“谢了,我不想。”
风连翼笑道:“别害怕,小孩子也可以玩。”
凰北月:"…你说谁是小孩子?”
她的反驳还没有说出口,风连翼便一脸大人拿小孩没办法的无奈样,拉起她的小手说“好吧,既然这么害怕,大哥哥陪你去点。
凰北月:“???"谁他妈怕了?
尽管满心抗拒,还是被这个人拉到烟火前,风连翼握住她的手,把火折子凑到引线
凰北月忽然紧张起来。
这是她第一次点烟火。
爸爸妈妈还在的时候,她还很小,他们不会放心让她一个小孩去点,每次都是妈妈抱着她站在远处,然后爸爸去点火。
她本能地想缩回手,却听得风连翼的声音如清泉一般在耳畔响起:“别怕。”
她真的不是怕,但是他声线太好听,又离得这么近,身上有股浅浅淡淡的药香,让她稍微失神了片刻。
就这么片刻间,风连翼点燃了引线,转身要走,却发现她愣怔着,拉了拉她的手,她抬起头,失神地撞进他带着笑意的紫眸中。
“殿下!"宇文荻站在走廊上大呼小叫,“引线烧完了!
他的喊声拉回凰北月的思绪,此时引线烧到了最后,无论如何都会被窜一身火星子。
她下意识后退,但是身边的人比她速度更快,腰被揽住,一阵风缠住他们,飞向一边的屋顶。
飞起的一瞬间,烟火窜出来,尖啸着冲上
天空,次第绽放,炸的满天炫光。
他们轻盈地落在屋顶上,月光和烟火辉映之下,两人一时怔住了。
风连翼拂了一下她有些乱的头发,问道:好玩吗?
凰北月从不欺骗自己,也不想在这个对自己没有恶意的人面前伪装。
她点点头,这大概是她这辈子看的最美的烟火。
“真奇怪。"她喃喃地说。
“哪里奇怪了?″
炸开的烟火映着凰北月清亮的眼眸:“今天是我的生日,但是你们这里却在过七夕,好像一个嫁接过来的梦境。”
你的生日?"风连翼笑了笑,“生日快乐,小姑娘。”
凰北月心口一滞,鼻尖酸涩了好久。
“谢谢。"想了一下,她似乎觉得还不够,贪心地说:“你可以重新说一次吗?”
“嗯?”
“你说生日快乐,凰北月。”
原来她叫凰北月。
他转身面对着她,浅紫色的眸在烟火中潋滟无边,美得让人忘记呼吸。
他在烟花盛放的喧嚣和绚丽中,对她说道:“生日快乐,凰北月。
那一瞬间,他看见她清澈的眼中迅速聚起层水雾。
然后,她的身影如同烟花一样,在他眼前消散。
风连翼伸出手,却抓住一片虚无的空气,
他长久站在那里,没有回神。
“殿下?“宇文荻前一秒还在感叹自家殿下这全大陆最华丽的风属性技能只能用来泡妹子了
下一秒,妹子就不见了。
愣怔片刻之后,风连翼被一股清风带下去,衣袂翩翩然落下。
“那个小姑娘怎么走了?”
风连翼淡淡道:“或许不属于这里吧,走了也好。”
宇文荻觑着他神色,从小侍奉,他自然有些了解这位殿下的。
他看起来好像有点儿失落。
“殿下待她,似乎与众不同?
“是吗?"风连翼自己也没有否定,细细想,不禁笑道:“不知为何,看到那个小姑娘,仿佛看到我自己,茫茫人海中,只有她是和我相似的。”
凰北月睁开眼睛,周围依旧冰冷,她趴在河床边缘,身体几乎和冰冻结在一起。
她爬起来,茫然地看出去。一辆破冰车迎着风雪开到她面前,车上有
个年轻的军官走下来,厚实的毡帽和风镜挡住他的脸。
“恭喜你,凰北月,你是唯一一个通过考验的人。"他说完,顿了一下,“也是五年以来的唯一一个。”
因为寒冷,凰北月的表情几乎被冻结。
那位军官又开口:“我冒昧问一下,在这种
人类根本不可能存活的情况下,你究竟是怎么活下来的?
“我……凰北月张了张口,却发现脑海中片空白。
自踩空落入冰河中开始,她就没有任何记忆
但是,能活下来,必定是她的运气吧。
天命不绝她。
“我没有必要告诉你。”她抬起头,冷傲地直视那位军官,“我若没记错的话,通过这项训练,我的地位便超出你几个等级,你没有资格来问我。”
军官吃了一惊,但无从反驳。
她说的没错,通过这项考验之后,这个小女孩就是他们之中顶尖的存在。
凰北月越过他,坐上那辆破冰车,命令司机开车,将这片苦寒荒原中的一切拋在脑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