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前,郡主观到西南角有异样,似是自己的旗花。她便再也坐不住了,立即让丫鬟阿莹备好马车,一路风尘,马不停蹄的赶往了丰庆。似乎一切关于孟霆的事,她都无法保持理智。
孟霆他们骑马都花了五日才到,郡主硬是坚持着跑坏了两辆马车用了四日就赶到了。
轮椅的木轱辘上尽是泥沙,捻过洁净的地砖,流下两行泥污。
郡主艰难发颤地撑起自己,坐到床边。苍白纤指骨节分明,如白玉瓷般冰凉,轻轻地拂过孟霆俊朗的脸,紧促眉头下的眼里尽是柔波涌动。
有多久没有这么仔细地瞧过他了。
孟霆似乎觉得有点儿冰,浓密的睫毛颤了颤,随即眉头也跟着蹙了起来。
郡主意识到自己的手太凉了,手下一滞,下意识的收手,可还没来的及完全收回来,就被人半道截住了。那是一只温暖的大手,这样的温暖她很久都没感受到了。
“谁?”孟霆已经睁开了眼睛,艰难地撑着坐了起来。
他醒着?那刚才自己摸他……
郡主和他对视了一眼就心虚地立马把头偏向一边移开了视线,手也悄无声息地抽了出来。
回过神来之后郡主觉得有点奇怪,他不认识自己了?还是……
随即她验证性地伸出一只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结果显而易见。
“我,德容郡主。”她强压住哽咽。
“你手怎么这么冰?”孟霆眉头皱的更深了。
经他这么一说,郡主才发现自己着一件平时常穿的素单衣就着件更素的薄外套就匆匆地赶来了丰庆,难怪方才沈府门口的官兵硬是要自己拿出郡主的信物才肯放行。
片刻寂静后,她轻咳了一声缓解尴尬。
“身子素来冰冷,冻到孟大人了,不好意思。”
“我不是那个意思……”随即又叹了口气继续道,“时值凉秋将要入冬了,这些日子易感风寒,你应该多穿点的,你的身体……你身子骨素来比较弱,别落下什么病了。”
郡主本就是骄傲之人,他的关心在她眼里更像是同情。她转过头兀自与他对视,笑得张扬。
“我虽然废了一双腿,可也不是什么柔弱多病之人,就不劳烦孟大人多管闲事了。”柳眉高挑,依旧高傲嚣张。
“容儿……你别这样……”
“我就是来看看孟大人死没死的,既然没事那我就回去了。”说着就准备走。
“且慢容儿,虽然可能不太合适,但是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孟霆还是拉下脸皮豁出去了。
德容郡主没说话,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孟霆把此前的经历简单的同郡主说了一遍。根据来之前对沈云天的了解,料想他定是不会轻易放过阿武的,于是请求郡主去替自己把阿武救出来,日后定会报答。
郡主不愿听他说什么卑微的空头报答,也不为难他,直接答应了。只道他对公事真是上心。
后来她帮他救了阿武,然后明知故问的故意试探着让他帮自己实现那个愿望。结果倒是不出所料,可还是不免让人有些心酸呢。
郡主经常会在发呆的时候想,自己到底喜欢他什么?他有什么好的?每每都会把自己问住。
思来想去得到的结果都是:他没有什么好的,可自己就是那么喜欢他,就是对他那么死心塌地。
帮孟霆救了阿武之后郡主原本是打算立马回京的,可他那眼睛真是太让人在意了。
要不再多呆几日?等他眼睛治好了就回去?
带着这个念头,她住了下来,每日都会去找徐大夫,每天都要问好几遍有没有研究出来怎么治眼睛。结果都是一样的,当然是治不好了,眼球都被药粉蚀伤了,怎么个能治好法?
徐大夫也直言过孟大人的眼睛是无法治愈的,可郡主就当没听见,直接给他下命令。软硬结施的催他治。无奈人家身份高贵,平民老徐只能每日苦着个脸不断地翻书研究,总不能直接甩手不干了不是。
这不,今天又来了。
此时已经入冬,昨夜才下过第一场雪,木轱辘捻过积雪发出喳喳的声音,不用猜徐大夫也知道是谁来了。
随即他便转过身拱起手毕恭毕敬地向郡主一拜:“郡主。”
“免礼。今日可有找到医治之法?”她一生素白,披着那血色披风,皮肤更显白皙,是苍白。原是想用艳红来提提气色,可似乎起到了相反的效果。
“郡主啊,能容我说一句吗?”他看见郡主望着他挑起了眉,并不想听他说“废话”,于是低头撇了撇嘴,继续道:“您每日都要来我这儿问,我也翻了几日书了,真不是我不想治,是真的没有办法啊!”
“这里这么多书你全看完了?”
“那……那倒没有。”
“既然没有看完,你凭什么就觉得没有办法!你且把这些全看完了再来跟我说!”眼里瞬间多了一丝凌冽。
看来郡主是真生气了,徐大夫带着张苦瓜脸继续沉进了书的海洋。
也是,作为一个医者行医几十年,居然这么容易就放弃。这不是有自知之明,应该叫对病人不负责任。
徐大夫甩了甩头,有些惭愧。
夜深,万籁俱寂人静时,徐大夫一个字一个字的看着,时不时发出刷刷的翻书声,案前的烛火慢慢地摇曳。
《奇经异典》,他读到了这本书。
第二日他起了个大早,郡主却比他更早,早已在大厅里喝着茶等着他了。
他看清来人是郡主后有些慌张,才跨过门槛的那脚立马被收了回来,准备跑。
“徐大夫。”郡主不慌不忙地抿了口茶。
“哈哈哈哈哈,是郡主啊,参见郡主!”徐大夫笑着掩饰尴尬。
“今日可以进展了?”
“没没没没有。”
郡主这时已经抬眼看向了他,明亮的眸底是洞悉一切的清明。
“你怎么结巴了?”
“草民草民草民晨起就就就是这样的。”
“或许,你知道欺瞒皇族的罪名吧?”
徐大夫是个不经吓的,这罪他哪里担得起啊,原本就心虚,这下腿都软了,赶紧跪了下去忙磕头,还念叨着“草民知罪,望郡主饶了草民”之类的话,嘴一下没把住就全都招了出来。
他在那本《奇经异典》里看到了一个以眼换眼的治法,不过这本奇书是由民间不知道哪里收集来的各种治病方法拼凑而成的书,上面写着很多病的治法,大多都是些千奇百怪的,也没有经人试过,甚至不知道真假,这治法虽然有一定的依据,但是太偏门,可行性几乎为零。
徐大夫不敢跟郡主说,想着是不是还能找到别的方法,到时候再说。现在被她那么一吓,全都招了。
郡主半天不说话,徐大夫偷偷抬眼看去,那个人的眼好像比方才更加明亮了。
“说说怎么个治法。”片刻后清冷的嗓音响起。
“郡主,这法子风险太大了,真的不能用的……”
“少废话!赶紧说要怎么做!”
徐大夫很无奈,这方法有违人伦,换眼之法得将活人之眼生生剜出然后再换与他人,就先别说疼痛了,又有谁会愿意捐献出自己的一双眼睛呢。
徐大夫说完之后,又是一片寂静。
“其他的你别管,你先去准备准备施术的东西吧。三日之后就施术。”
“郡主,真的不行,别说是找人捐眼睛了,就是我也没有这经验啊!”徐大夫的那张老脸上好像多出了很多褶皱,整个愁成张树皮了。
“三日之后你若是没研究透术法就提头来见我吧。”
“那眼睛?”
“用我的。”声音依旧清冷,似乎没有感情波动。
徐大夫还想问,这口刚张开就被迫闭上了。
最后只听见郡主那边传来,“再不闭嘴就用你的,我不介意让别的大夫来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