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小心谨慎了好些日子,马上就是年下,想必再如何猜疑,也要过了这个年再说。
云磊这几日歇在府里,云玖终于松了一口气。
只要他还在,还能陪着她,便很安心。
云磊也松了一口气,往常一离开家里的小丫头便不安心,这下好了,可以一直看着她。
俩人成天腻在府里也觉得怪没意思,于是专意穿着相应花色的衣服去书院转悠。美名其曰“巡查学子,传授功课”。咱张二爷倒是没有落下巡查,牵着媳妇儿的手查,那叫一个肉麻。传授功课呢,那倒不能一起,要不啊,郭先生早把他撵出去了。
书院里的师兄弟们“恨”得是牙痒痒,好你个张云磊,就嘚瑟你能带着夫人逛书院是吧。可等着我们成亲时,得好好“敲”你这个德云大师哥一笔。
云磊当然也知道这些师兄弟们怎么想,也正是因为知道他们会这么想,才这么做了。从小到大,可不就是他调皮捣蛋,“憋一肚子坏水”。
今年的冬日没有往年冷,倒也有个冬天的氛围。这两天书院和社里都歇了假,马上就是年下了,也该好好准备。
云曦这两天里外操持着,郭先生就在一边儿看着自家夫人忙里忙外,满心满眼的幸福。许是心情好,云玖的身体也好些了。闲下来便替师娘打点着府里和书院过年吃的用的。云磊呢,和他师父一样,看着忙活的小丫头出了神。大林这几天在云烟楼忙的是脚不沾地儿,各路商人老爷排着队请郭大少爷聚餐吃饭,就为了留住最好的那批烟花。
晚上书院和社里的学生都回家去了,府里就留下几个自家孩子,云磊云玖,大林,九龙。师娘高兴,亲自炒了几个菜,郭先生今儿也难得喝了两口,似乎好久都没有开心的聚在一起了。
从前希望德云一脉有权有势,不必受人冷眼相待,现如今有权有势,似乎过得倒不如从前纯粹开心。
园子里小厮们已经挂好了灯笼,各色各样的灯云玖看了就高兴极了。小时候在林府,过年是总有一盏漂亮的花灯,拿了出去走街串巷,拜年问好,威风十足。
云磊喝了点酒,看着身旁的小人儿笑地眼睛都眯成一条缝,心里也跟着高兴。她一笑起来,空气都甜化了啊。
“辫儿哥,我想出去看看,阿桃说塘边挂了花灯,可好看了!”
“好好好,我得陪师父喝两杯,你先去看,我一会儿去找你啊,披好斗篷,小心啊。”
“嗯嗯,知道啦。”
云玖嫁进来前,郭府的聚餐哪怕年节似乎都有点严肃。自从小辫儿成了亲,就像娶了个小娃娃回家,每天有用不完开心和活力。
云玖披了云磊的黑金斗篷,就像娃娃偷穿大人的衣服,小小一团裹在衣服里,是她辫儿哥的味道啊。
天空飘起了雪花,灯火映衬下园子更美了,阿桃说的没错,池塘边花灯一串串连在一起,真是美极了。
云玖松开了阿桃的手臂,站在白玉栏杆边,池塘还没有上冻,今年的冬天不冷,也好,太冷辫儿哥就不让她出来玩了。她伸出手来,一片雪花落在掌心,再看它慢慢融化。
“啊!”
一瞬间她只觉得脚下一滑,背后一只手猛地一推重心不稳便栽进了池塘里。本能地抓住栏杆上的彩灯,却也无济于事,一串灯落进水里,都熄灭了。
“救命……咳咳…救…救命!”
她挣扎着,水中似乎有什么东西缠住了脚,如何都摆托不得。水冰凉刺骨,仿佛一根根针似的扎进她的骨头里,实在没力气,动弹不得了。
云磊与师父和九龙喝着酒聊的正开心,隐隐感觉有声音在喊叫。
“不对,是云玖!”
几个人冲出去,外面的雪已经下了好大,风裹挟着冰晶而来,幸是有几盏灯照着。园子里虽说是池塘,也有好深的,离着庆春厅又远,选在这个地方下手,难为他们费心了。
云磊一路跑到池塘边,云玖泡在冰水里,身上的黑金斗篷吸满了水要看就要沉下去。
云玖已经灌了好几口水,只觉得脸上滑溜溜的,那“水”也奇怪,如何也擦不净。云磊想都没想径直跳了下去,一把抱住云玖向岸边游去,云玖挣扎了半天身上是一点力气也没了,突然一股力量把她托起来,只觉的好困好困,好想睡觉。
九龙和几个小厮在岸边接应,云磊上了岸一刻也不敢耽搁,抱着便往暖阁里去,九龙一句话也不说,默默在旁边扶着。
进了暖阁,服侍丫头都吓的往后退了几步。云磊一看,小九满脸是血,许是掉下去时石头擦破的。师父和师娘赶了过来,一看见这副模样也吓了一跳。
云磊放下云玖,她身上的衣服已经湿透了,嘴唇冻的发紫,身上的皮肤冷的如冰块一般,泡了冰水又吹了风,额头和脸红红的,火烧一般。侍女赶紧给换了衣服烧了热水,擦去脸上的血迹,额角处伤的不轻,府医上了针包扎好,开了退热祛寒的方子,安排熬了药也不敢离开,一直跪在榻前守着。
云磊一阵怒火涌上心头,也无心去查什么所谓的“真相”。看见阿桃站在一旁畏畏缩缩的抖的不成样子,嘴里说的天花乱坠,身上倒是干干爽爽,更是怒不可遏,几步上前拽住领子就是一拳,他从不对姑娘动粗,这是第一次。直把阿桃打的鼻子口里直淌血才作罢,叫了几个小厮拖了出去。
“王妃遇险毫不在意,这样的人成天信誓旦旦地表忠心,甚是搞笑。本王既然把你当人,你也最好装的像一点!”
云玖昏睡在帐子里,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脸上,额角的纱布换了一批又一批,不出一刻就浸满了血。一碗碗药灌下去,也不见退热,浑身滚烫的像个小火球。
“王爷,这一冷一热,王妃,怕是受不住啊…”
“闭上你的嘴!只管用尽力气治你的病,多说一句本王割了你的舌头。”
迷迷糊糊中,云玖拉住云磊的手,哭的像个孩子,“辫儿哥,好难受好难受啊,小九要回家,小九要回家…”
“不哭不哭,我在,我在呢,辫儿哥在呢,小九不哭啊。”
折腾了一整夜,外头的雪下了厚厚一层,遮住了昨夜的血迹,清冽的空气也盖住了浓重的药味和血腥气。
“这都烧了一整夜,怎么就不见好呢…”
云玖烧了一整夜,也哭了一整夜,那水那样凉,流了那么多血,到了早上太阳升起时,已经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只剩下病痛的呻吟。连药都喝不下去了,呼吸声也沉重的吓人。
“辫儿,你去歇歇,我守着小九。”
云曦哑着嗓子,心疼地摸摸自家弟弟的头。昨儿个夜里,他们老两口翻来覆去也没睡着。本来心脏就伤着,闹这么一出,小九怕是撑不了几天了。
“姐姐,他们有什么不能冲我来,怎么就不放过她啊…”
有些手段,比直接伤害你更折磨人。
师兄弟们收到消息都要来看望,被云磊回绝了。本是年下该忙的时候,一年到头在书院里忙活,过年还是好好陪陪家里的父母家人。再说人少也清净,方便养伤。
药喝了不少,就是不见一点好,府医换了一个又一个,似乎都无力回天。
晚上小厨房煮了粥,云磊一匙一匙喂下去,吃了没多少便都吐了出来。
昏睡了三日,仍旧高烧不退,云磊紧紧抱着怀里的姑娘,仿佛一松了手她便要消失似的。
第四日黄昏,难得清醒一会儿,睁开眼看着云磊疲惫地样子一下就红了眼。
“辫儿哥,你不要这样。万一,我要是走了,你让我怎么放心。”
“不许胡说!”
“我没跟你闹着玩,咳咳……我的身体我最了解,我就是放心不下你,放心不下阿爹和阿娘…”
“你别走,干嘛丢下我一个人!”
云磊趴在被子里,呜呜咽咽地不像个王爷。
我什么都不要了,不做平西王,不要荣华富贵,只要你回来,平平安安的回来。
“我走了,不要伤心,再找个…”云玖带着哭腔,深吸一口气冷静下来,“再找个好姑娘,好好照顾你,给你生个胖娃娃,健健康康的,别像我一样,天天让你操心…”
“我不我不我不,我就要你,你不许走,就是走了我也要你不安,天天来找我!”
他那么爱她,怎么舍得她走,又怎么会让她不安呢。
那一晚下了好大一场雪,她窝在他怀里说了好些话,回忆过去,似乎总是变故更多些,这些年他平步青云,仕途节节高升。可也少了许多陪伴,唯一的遗憾,也许就是没能多陪陪她,没能和她有个孩子。
她最怕冷了,可是却走在了那个雪天。
云磊醒来抱着已经冰冷的小九,她的嘴角还挂着一抹笑意。辫儿哥的怀抱很温暖啊,只是待不久了。
那日池塘里冰冷刺骨,我想着你怎么还不来,那一瞬间的绝望,就像听到曾经覃童跟我讲你要娶她作侧妃。
书院和社里的学子都来了,年关将近,大家都沉默着。云磊抱着她,抱着他视若珍宝的小姑娘,已经哭不出来了。
你怎么舍得丢下我一个人,我不信,我生气了,不理你了。你回来,你回来亲自告诉我,给我解释为什么丢下我一个人。
娘子,回来好不好…
也许这是郭府最冷清的一个年了,没有鞭炮,没有彩灯,没有宾客纷纭。马上就要过年了,云玖是小辈,所以葬礼也没有大办,不过作为王妃,还有的也都有。
这个年云磊也不去姐姐那里,只是把自己关在王府,一壶一壶地灌酒。从前他不喝酒,因为小九不习惯酒味,他也就戒了。
“小九,我喝酒了,没有好好吃饭,你回来管管我,好不好,你回来管管我…你走了,让我怎么办…”
云曦担心弟弟,这个傻孩子,从小到大不让人省心,到了盛京,更是没少让她这个当姐姐操心。
宫里听到平西王妃去了的消息,老皇帝似乎更焦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