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佳节葬谷底

蒹葭•第七章、中秋佳节，葬谷底

才八月初八，孟鹤堂便打点着准备出发了。

这两天府里和园子的事情都不少，郭夫人忙着打理中秋节的事忙得不可开交。

每日悉心照料下，云玖的身体也渐渐好转，白天独自院子里走走还是可以的。

熙毓在家闲不住，常常过来陪着云玖，正好也给云磊放了假——佟小姐他是放心的。

八月十四，郭府小辈们聚着喝酒。

孟鹤堂虽然不在，可熙毓自然是要去的。

“中秋节就是明天，按照之前说的，孟哥该回来了吧…”

能一起过中秋，赏月饮酒，吟曲作对，想想就觉得幸福。

这天他们玩的开心，也喝了不少酒。

云玖坐着只觉得无聊，她不能喝酒，也没有什么爱吃的，只是闷闷地玩着手里的玉坠。

那是姐姐特意去庙里求来的，叫她好生戴着。

见她待不住了，云磊装着酒醉凑到云玖耳边，“不如我们早些回去，喝茶吃点心可好？”

听了这话，云玖立马精神起来，于是两人匆匆跟众人告别便出了郭府。

临走前二人还特意嘱咐熙毓早些回去，若是晚了就在郭府住下，别出了什么事。

熙毓笑着应下，还给云玖手里塞了一包荷花酥，“知道你爱吃，专门叫小厮去城西买的，早些休息，别太晚。” 

“知道，那我走啦！”

剩下的师兄弟们又接着喝了一阵，熙毓坐了一会儿觉着没什么意思，见天色不早便也要告辞回府了。

余下的几人将她送出府门，王九龙还特意多叫了几个小厮跟着。

坐在轿子上，想着明天能见着孟哥，高兴地不禁笑了出声。

猛地轿子一斜，熙毓直接跌坐在地上。赶紧问丫鬟绾绾怎么回事，没人应答，她刚一掀开帘子，只觉得头晕目眩，便没了意识。

……

天色太晚，云磊便牵着云玖回了从前住的漱芳斋。

这间屋子即使他回了天津，郭夫人也一直留着。

和云玖成亲后，云磊也常常来这里读书。一是离德云社近，二来平常若是云玖来郭府也有个休息的地方，不用在客院。

客院是给来拜访的客人准备的，虽然也整齐漂亮，但因见得阳光少，湿气重，又临着街，吵吵闹闹的，总归是不如自己的屋子的。

两个人坐在贵妃塌上，云磊沏了一壶花茶，命丫鬟拿了几碟点心，当然，荷花酥和桃花糕是不可少的。

云玖喜欢吃甜的，虽然刚吃了晚饭还是胃口极好。云磊只是坐着喝茶，看着她吃的开心自己忍不住也笑了。

云玖察觉到了目光，笑着抬起头，因嘴里吃着点心，说话也含糊不清的。

“你看什么啊？”

云磊喝了一口茶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看我失而复得的宝贝啊。”

云玖怔住了，脸红红的。

过了好一会儿，低下头盯着空碟子才小声嘟囔出一句话来。

“辫儿哥，对不起…我……给你添麻烦了。”

云磊站起身来拉着姑娘的手走到窗前，两个脑袋靠在一起望着月亮出了神。

“傻丫头，喝茶都喝醉啦？哪有什么麻不麻烦的，你不是总说如果我是天上的月亮，你就是一颗星星嘛？你看啊，这旁边的星星虽然分走了月亮的光，可没有星星多单调啊，就算你给我添了麻烦，可这不影响我喜欢你。我心里最重要的啊，只有两样，如星辰般的你，和给我如今的相声曲艺。相声是我的根，你这个傻丫头，不就是我的命？以后不许说这种麻烦的话了，不然啊，我就再也不给你买甜食了！”

“说归说，甜食还要买的嘛…”

……

聊着聊着，听见院子里一片吵闹声，云磊正打算出去看看，一个小厮就冲了进来。

“小的冒犯，云二爷，佟小姐出事了！”

 “什么？出什么事了？”

云玖着急地起身，衣袖一挥带着桌子上的空碟子都掉到了地上。

“回二奶奶的话，回佟府的路上，小姐的车被劫了。几个佟家的小厮都被绑了，对方应该是熟人，张府的精兵他们没敢动，九爷已经带人去追了。”

“佟老爷知道了吗？赶紧派人去城门口接应孟师兄，熙毓说过今儿他会赶回来的。”

“车子刚出毓秀街就被劫持了，佟老爷已经知道了，刚派人去了城门口，夫人赶着也要去呢……”

“我也要和姐姐去！”

眼看着外面飘着雨丝，这丫头什么都不顾就冲出了门，云磊拿了一件披风紧着追了上去。

他不打算拦着，熙毓是云玖自小就好的朋友，现在她出事了，云玖怎么坐的住。

上了马车，一路走竟到了鹰嘴崖。

云磊下了马，示意车夫停下。

“我会尽全力保护熙毓，但是你必须答应我，一定要平安。”

“辫儿哥……我…这玉佩你拿着……”

“不怕啊，你就在这等着我，别走远，我一会儿就回来。”

……

绑架佟熙毓的不是别人，正是周向晚。

原本她想着直接把佟熙毓扔下去走小路离开便可直接脱身，只是没想到佟府和郭府的人来得这么快。

“哼……张磊，你凑什么热闹…看来，还是给林九下的药不够啊…”

……

天津的事情远比孟鹤堂想的要多，好在总归是处理完了。

连夜启程，应该赶的回来。

其实天津离京城不远，明天再走也来得及，只是为了能和熙毓一起过中秋节，这些都算不了什么。

马车刚到城门口，孟鹤堂远远就看到了云磊派来的人。

一个晴天霹雳，将他所有的好心情化为乌有。

骑马到了鹰嘴崖时，云磊的人已经断了周家的后路，谅是周老爷，也不能把云二爷的人怎样。

孟鹤堂穿过人群来到前面，周向晚站在崖边，拿着匕首抵在熙毓的脖子上威胁众人。

另一边，周九良挡着云玖不让她前去。

师哥交代过，一定不要让周向晚伤了云玖。从小到大师哥没有求过人，这是头一次。

她纠缠孟哥多年，周九良知道她是个怎样的人，疯起来谁都奈何不了。

自拜师起周九良就拿云磊做榜样，哪怕他回了天津。

两个人其实认识的很早，师兄弟里会三弦的不多，他们俩是一个师父教出来的，手艺不相上下。

云磊可以是所有人的师哥，也可以是周九良一个人的师哥。

这一次，他一定会护着云玖，不惜一切代价。

倒不是说任由熙毓死活，这个时候一定要冷静，如果激怒了周小姐，熙毓只会更危险。

周向晚瞧见了穿过人群的孟鹤堂，即刻换了衣一副腔调。

“孟哥，你来了，我……”

抬手打断她说话，目光扫过，甚至吝啬给她一个眼神。

孟鹤堂恨不能闭上眼睛，每看到的一个有关周向晚的画面，都让他觉得无比恶心。

“放了她。”

一字一顿，字字钻心。

“孟哥，我给你带了桃花酒，明天就是中秋节了，我们………”

“我让你放了她！”

这句话近乎是吼出来的——用了全身的气力。

“好，我自己来”

“为什么！你告诉我她到底哪里比我好，凭什么你们都护着她！我和她差在哪里了？怎么你对我就这么绝情！”

“做人，务必要善良。云玖的马车，你敢说你没有动手脚？孟信做的那些见不得人的事，你敢说你没有参与？你敢，你敢吗？云二奶奶护着，是云二奶奶的事。你自私，你只希望得到，可熙毓不一样，她善良大方，从不做见不得人的事。所以我孟鹤堂就要护着她一辈子平安喜乐，周向晚，你记住了！”

周向晚被甩开，红着眼睛跌坐在地上，呆呆地望着前方。

云玖噙着眼泪，攥着周九良的袖子的手一阵阵发抖。

“九良哥，求求你让我去看看熙毓好不好…我去看看她…就一眼…”

“玖儿，不是我不让你去…熙毓那样我也心疼，可…我答应过师哥的，护你周全，就不能让你靠近。”

突然，周向晚疯了一般地站起来，冲到崖边用尽全身力气把孟鹤堂撞到一边，狠狠地把佟熙毓推了下去。

鹰嘴崖深不可测，即便是大石头落下去都没有声音，若是失足掉下去怕是连尸首都找不到。

“不要！不要！九良哥，九良哥你去救救熙毓好不好，求求你了，你去救救她好不好！你去救救她！”

孟鹤堂站起身来，仿佛失了魂魄。

“周向晚你还有良心吗？！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

“我就是要让她死，让她撑不到你回来，你说你不会纳妾，那我便让她死，我就能名正言顺地成为孟太太。我就是嫉妒她，凭什么她就这般顺利，我却每日每日的睡不着觉，凭什么？！今儿的事我早就算好了，一早派人在云二奶奶的点心里下了药，就是为了让她赶紧走……可谁知道，张府的兵还是来的那么快。你说得对，马车是我动的手脚…我羡慕啊，我羡慕她有云二爷宠着，郭先生护着，连佟老爷都把她当自家小姐对待？可我呢，你看看我……什么都没有，孟哥，今天如果死的是我，你会心疼吗？”

周向晚抬起头，直勾勾地盯着孟鹤堂的眼睛。

“我只觉得你恶心。周向晚，你连云玖都不放过，她和熙毓有什么错？你说啊？有什么错！你不是问我死的是你会不会心疼吗？好啊，你去死啊！去把熙毓的命换回来，你去啊！”

说着拖起她就向悬崖边走去，一众人赶紧上去拉着才免了一桩人命。

遣走众人，云磊带着精兵在山里找了一夜，一无所获，只好回了府里。

周九良随马车送云玖回府时，她因受了惊吓又悲伤过度呕吐不止，咳出来的痰都带有血丝。

云磊不在，九良便一直陪着照顾。

一直等到天快亮时云磊进了屋，他才告辞离开。

“玖儿，对不起，是我……没有把熙毓救出来…”

吃过了药，云玖勉强坐起来，两只眼睛望着前面，愣愣地，像是做梦一般自言自语。

“我就看着她被推下去了，她把熙毓推下去了……那么高…，我还听见她说，她说一定要熙毓死，熙毓死了，她便是名正言顺的妻子了…”

说着说着，又突然抓住云磊的手，声音仿佛都在颤抖。

“都怪我，我若是在府里，九良哥说不定可以拉住熙毓的，都怪我，我………”

说到伤心处哭的更凶，云磊把她揽入怀里，一下下抚摸着她的后背。

……

这个中秋节，孟鹤堂把自己关在院子里不肯出来，郭先生倒也不强求。

因为找不到尸体，熙毓算小辈，又是刚刚嫁过来的，葬礼也没有特别铺排，但该有的也都有。

出殡的那天，云玖没有过去。她不敢过去，她怕她一靠近就哭着不让熙毓走。

透过窗子，看到孟哥失魂落魄的样子，只紧紧握住了云磊的手。

没什么可说的，却又有好多未来得及说的。

只可惜千万思绪化作一阵指尖的颤抖，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恢复平静。

“会好起来的，会好起来的，熙毓，他会余生安好的，只是对你念念不忘…”

余生安好，念念不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