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还记得十年前的长安街头，白日里车水马龙，身穿麻衣或锦缎的人们在大街小巷你来我往，谈笑风生，夜里灯火如昼，好一副盛世盛景。

然而，这整个大盛的繁荣，在多年战火的摧残下，眨眼间烟消云散。尸体堆积如山，举国浓烟滚滚，血流成河。曾经人山人海的都城，全都如死一般寂静。

只有遭逢乱世，才会知平淡安定的日子有多美好；亦只有在这乱世，才会看见人的皮囊下，藏着的究竟是什么……

“求求你了，让我进去吧！”苏梦扒着门缝，泪眼汪汪地看着门缝内的邻居喊道。

李大婶的面上浮现出显而易见的厌恶：“你们家刚搬过来没几天就开始打仗了，说不定你们就是奸细呢！”

苏梦噎住了，一时间竟不知道怎么反驳。

“刚搬来就引起了战火，你爹指不定就是通敌叛国的奸细，你估计也是，走走走，别来扰我们家清净。”李大婶拉着门，“兔崽子，再不松手手指就没了，我关门了！”

“嘶——”苏梦在门关紧的前一刹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手缩了回来，却还是被夹得生疼。

苏梦撇着嘴，捂着被夹疼的手指，眼角的泪光隐隐闪烁。

“爹爹平日待他们这么好，他们却连收留我都不愿。”苏梦叹了口气。

“给点吃食吧……”苏梦忽然感觉脚踝被拉了一下，低眸望见一个面黄肌瘦的老人正费力地乞食。

苏梦愣了愣，看起来老人再不进食将命不久矣，赶忙拿出自己仅有的两块烧饼，分了块较软些的给老人。

老人一把接过烧饼，三下五除二地将烧饼吞入肚中，接着又如饿狼般盯着苏梦手中的另一块烧饼。

苏梦皱了皱眉头，有些为难，接着又看了一眼骨瘦如柴的老人，犹犹豫豫地将烧饼递了出去。

“乱世当下，人尚难自保，大多无暇多顾。”一个身着青衫的少年从不远处走来

少年双眸明亮，眼底仿佛有星辰闪烁。苏梦看着他，感觉他好似上天派来救赎人间的仙者一般。

“况且人生来多疑，只怕无人愿帮你，你为何对他人施以援手？”少年又道。

“的确无人愿意帮助我，”苏梦把头埋得更低了，“纵使世间众人都不愿信我助我，我也会尽己所能去帮他们，因为我一直相信，世道不会把人本性的善良泯灭。”

苏梦在说这句话时，眼中是有光的，憧憬着世外桃源般的生活。

生不逢时，初心却决不能忘。

“如今光景，我亦帮不了你。”少年有些为难，柳眉微皱，随后往身后的马走去。

他将包袱从马上取下，又交给苏沐一支精美典雅的簪子，眼神中尽是不舍：“那我陪你一起证明。包袱里是写吃食。若是有一日你在这世上漂泊无依，便拿着这支簪子到江南夏府寻我。”

“苏梦。我会好好收着簪子的！谢谢你！”

“在下夏邺，字子回。”

夕阳的余晖洒在远去的少年身上，残阳尽染，少年骑着马，缓缓前行。

这片刻的美好，却使苏梦忘却了一切悲伤苦闷，心底总荡漾着少年的面庞。

“夏子回……”苏梦看着手里的簪子微笑，薄唇微动，小声念道。

苏梦将簪子收好，掂了掂包袱，回头望了一眼从小生活的家乡，又看看夏子回消失的方向，“再见了。”她柔情似水的眸子微闪，微微笑了笑。

苏梦一脚深一脚浅地朝前方的大山走着。

凛冬将至，若在夜间没有个安身之所，纵使不被豺狼虎豹吃了，也得被活活冻死。

想到这儿，苏梦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加快了脚下的速度。

夕阳似乎也不愿在这冷风夹杂着血腥味的人间多停留，苏梦刚走了一段路，天色便暗了下来。

伴着乌鸦的嚎叫，苏梦终于来到了大山前。

山高耸入云，草木稀疏，走两步就能隐约看到布满圈圈年轮的树墩子。

因为战火肆虐，百姓穷困潦倒，饿了就上山采些野菜，运气好或许还能抓到些走兽，冷了就上山砍树。燃起的一堆大火在自家庭院里被三两个人围着，不用的时候宁可用水泼了也坚决不让喊破喉咙的邻居进来暖暖身子。

每一家都砍树，使从前峰峦叠翠的青山变得无比凄清。

云雾缭绕的山腰上，一座屋舍若隐若现，苏梦微眯着眼打量了一番，毅然抬脚向房子走去。

苏梦走了一路，都未曾听闻兽走鸟鸣，看来，留给人们的食物所剩无几。

清冷的月光洒在苏梦身上，伴着脚下落叶被踩碎的沙沙声，苏梦来到了木屋前。

屋宇规模不大，透过门缝，院子里有一座拱桥跨过莲池，联结着一座两层的木屋，木屋门口和二楼的走廊上，挂着泛着暖黄光芒的灯笼。

突然，苏梦颈间一凉，再接着便没了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