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进郑夫人的院子,跳跳逗逗便听到一个苍老中带着哭腔的声音从屋内传出来。
“儿啊,娘都说了,你不要呆在这间屋子,也不要靠近桃夭,你怎么就是不听呢?桃夭重病我也心疼,可若是把病气过给了你,你让我一大把年纪怎么办?两个孩子怎么办?我们一大家子人可怎么办啊?”
这声音不低,带路的小厮听到声音,向跳跳逗逗解释道:“这是刚刚从菩萨庙里面回来的老夫人。”
“老夫人年纪不小,脾气也是不小啊。”跳跳停了停步子,挂着笑朝小厮说道。
今日引路的小厮是个话多的主,看客人起了话头,便敞开了说起来:“老夫人一向不喜欢家主和夫人太过亲密,如今夫人得了重病,老夫人以怕将病气过给家主为由,让两人分房睡。这些时日,也是因为老夫人不在府中,家主才能夜宿夫人房中。”
“这么说,郑老夫人连儿子媳妇夫妻二人之间的房事也要管?”跳跳略微惊讶地挑眉问道。
三人一边走着,一边听小厮说道:“可不是嘛,我们家主是镇上出了名的大孝子,事事顺遂老夫人的话。也难怪,老夫人亲手把他带大,母子情深,也在情理之中。”
“母亲,儿子不过是担心桃夭病情,何况我这不是好好地?您莫气坏了身体。”随着郑公子的声音传来,跳跳逗逗看到的正是一副母慈子孝的场景。
约莫六旬的老太太头发梳得整整齐齐,带着抹额,上身穿着一件绛紫色暗纹的掐丝袄子,下面穿着一条深蓝色的马面襕裙。
她与郑公子说话间虽然带着哭腔,却眼白分明,没有一丝落泪的迹象。只是那字字恳切,又俱是真情实意。
一看就是位治家严谨,手腕强硬的老太太。
“郑公子!”逗逗朝前走了一步,拱手行礼,身旁的跳跳也跟着一起行礼。
“两位先生辛苦了。”听到逗逗的声音,郑华松开了扶着母亲的手,朝着两人拱手道:“这位是家母,今日礼佛归来,也准备一同进去看望内子。”
随即,他又向郑老太太介绍了跳逗二人的身份。
许是有外人在场的缘故,郑老太太很快恢复了当家主母的模样,面带微笑的夸赞逗逗年纪轻轻就习得一身好医术。
“承蒙老夫人夸奖,在下愧不敢当。不过昨日诊断过夫人过后,我回到住所左思右想,倒是被我寻思出了几分门道,今日或许就能找出夫人生病的病因。”少年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婉转言谢,随后又朝着郑华说出了今早前来的原因。
一听逗逗说出此话,郑华不由大喜:“先生所说当真!那我们赶紧进去看看吧!”
说罢,也顾不得搀扶母亲,领着跳逗二人就向里屋行去。
倒是跳跳微微后退了一步,侧过脸,看了看愣在原地的郑老夫人,露出一丝了然的神情。
“先生您快请。”郑华以为逗逗还要为妻子把脉,连忙让人端来凳子。
岂料逗逗站在屋内,并未有坐下的意思。反而踱着步子,走到门窗边被拉得严严实实的帘子旁:“郑公子,第一次进房间,我就发现房中帘幔厚重,光线昏暗,门窗也关得严实,不知为何?”
“哦,因为夫人冬日生产,后来又患了重病,昏迷不醒。母亲怕她受了风寒凉气,便让我们关了门窗,拉了帘幔。”郑华不觉有它,直言道。
“其实,对于病人来说,有时候,新鲜的空气和阳光,反而更有利于身体恢复。”逗逗的话刚说完,郑老夫人就走了进来。
听到逗逗的话,老夫人直皱眉道:“先生还年幼,医术怕还没有读得熟。女子生产坐月子哪有能见光吹风的道理?若是落下月子病,以后可没什么好日子过。”
“老夫人莫要见怪,我们家祖传的医术,确实与寻常大夫说得有些不同。不知郑公子可否令人将这些窗帘打开,让阳光照进来?”对于郑老夫人的责难,逗逗不甚在意,倒是跳跳,默默上前一步,挡在了逗逗身前。
对于逗逗的要求,郑华有一丝顾虑,可想到他说能医治好妻子,便不再犹豫,令人手脚麻利地将帘布拉开。
顿时,晨起的阳光照进室内,昏暗了许久的房间总算再一次重见光明。
只是一开始还对逗逗和跳跳面色和缓的老夫人,此时却有些变了脸色:“不知道二位先生接下来要如何医治我家儿媳?”
“老夫人,听闻郑夫人院中的这些松柏盆栽是你派人送来的?”逗逗站在房中,目光却透过窗子,落在院中。
“不错,我怕儿媳孕中烦闷,送些盆景给她赏玩解闷。这有什么问题吗?”郑老夫人皱了皱眉,中气十足地回道。
“徽派园林讲求意趣情调,盆景造景随处可见,确实不足为奇。可若是放置的是松柏类的花木就有些不妥了。”逗逗踱着步子越过郑老夫人,来到郑华身边:“松柏类花木的芳香气味对人体的肠胃有刺激作用,不仅影响食欲,而且会使孕妇感到心烦意乱,恶心呕吐,头晕目眩。不知道夫人在孕期,是否有此反应?”
事关妻子,郑华未思其它,只是顺着逗逗的思路回忆妻子之前的身体状况,随即点点头道:“确如先生所说,内子孕前常对我说身体不适,也有昏眩的症状。”
“笑话,哪个妇人怀孕期间没有孕吐不适的?你年纪轻轻,不懂这些也不见怪。”郑老夫人对此嗤之以鼻,只觉得逗逗说的都是笑话一般。
“这屋内的兰花和晚香玉呢?又是谁放在这里的?”仿佛没有听见郑老夫人的嗤笑,逗逗继续朝郑华问道。
郑华思索了片刻,回答道:“这是夫人昏迷之后,母亲跟前的嬷嬷送来的。说是房中药味太重,摆些花草压压苦味。”
“这?难道也有不妥?”话刚说完,郑华才发现似乎逗逗问的这件事又与自己的母亲有关,不由多问了一句。
“我初次为夫人诊脉,发现她不仅有失血过多,气血不足的症状,还看到她嘴唇微微泛紫,心脏有先天性的病症。晚香玉香味浓重,不适合在室内放置,因为它的花香会使心脏病患者感到头晕目眩,加重患者病情。”逗逗如实回答。
“那兰花呢?”郑华脸色发白地问道。
“兰花,可就更有意思了。它的香味虽然没有晚香玉一样浓郁,对昏迷的郑夫人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危害。可它的花香能够刺激动物兴奋,让它们保持活力。”
“刺激动物?”郑华不太明白了,站在他身旁的郑老夫人却突然脸色一白。
“正是如此!”就在众人都在聚精会神地听着逗逗讲解之时,一旁的跳跳不知何时竟然走到了郑夫人躺着的病床前。
此时他话语一落,竟然伸手去掀盖在郑夫人身上的锦被。众人一惊,都愣在了原地。等到回神,站得最近的丫鬟立刻扑过去想要将被子抢下来。
没想到一直默默无闻,跟在逗逗身边的这位小跟班,身形一闪,抓着被子灵巧地避开丫鬟。几乎看不见他出手,被子被猛地抛向半空。只见他抓着随身的折扇,刷刷几声,空气中闪过几丝残影,被扔在半空中的锦被如同白纸一般,被扇子切割成了数块,落在地上。
“大胆!竟然敢对夫人无礼!”护院的家丁一听到异样,呼啦啦的全都涌了进来。
郑华连忙解下外袍为妻子披上,当他一腔怒气正待转身,想要向逗逗和跳跳讨个说法的时候,却听到周围一阵阵吸气声。
“郑公子勿要动气,我家兄长也是情急为之,您请看。”逗逗的声音从他身后响起,在一片此起彼伏的抽气声中,显得格外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