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底

“世界能否不在靠近。”

沈九有PTSD是很多人知道的，可是沈九有抑郁症，是很少人知道的，包括洛冰河。

夕阳西下，最后一点温柔的阳光透过窗户，打在沈九身上。沈九躺在摇椅上，手里捧着一本书。

洛冰河从厨房里端出他新榨的果汁，放在沈九旁边的桌子上。看了一会儿沈九看书，他有些无聊的说：“你究竟是在看什么？”

“余华的《活着》。”

“没事看那种书干嘛？”

“我想研究人活着的意义。”沈九捏了捏自己的鼻子。

洛冰河一声嗤笑，“没事研究那种东西干嘛？又不是大哲学家。来来，陪我看球赛。”

沈九冷淡的说：“不了。”

洛冰河挑了挑眉，笑道：“不了？那就换个事情做吧。”明明好好一句话，在他嘴里千回百转，成了另一个意思。

一场无聊的情事结束。

沈清秋偷偷的窝在洛冰河怀里看月亮。洛冰河把他又搂紧了一些，安抚性的蹭了蹭他的头。

很正常，一切都很正常。不正常的只有沈九而已。

不知道为什么，沈九和洛冰河大吵一架。他们之间没有意义的争吵，没有意义的愤怒。又是心知肚明的冷战。

沈九搬回自己原来的公寓。洛冰河没阻拦。

等沈九真正搬回自己的公寓时，他终于松了一口气，终于不在应酬。他住在二楼一个有着小窗子的屋里。那个屋子，四面是墙，有一个小窗子，那个小窗子除非是日落西山，否则见不到太阳。那里还有一个书屋，很小，但是没有窗子。若不是为了看书，否则连灯都没有。

他喜欢在这种环境中。

他开始缩在自己的公寓里。平日里作者码字的钱，自己的存款，也够他花一辈子。

他足不出户，他躲在自己的屋子里。

洛冰河在冷战半个月后就忍不住了，跑来找沈九。“小九开开门，我进去。”沈九缩着身子，在躲避，装作自己不在家的样子。

可是洛冰河进门了，他进门了。

沈九的脑子像是轰隆一声炸了，看也不看的就把枕头扔出去。洛冰河一歪头，把枕头接住，感到一丝怀疑，问道：“你究竟怎么了？”

沈九掩着自己的眼睛，其中都是恐惧，听到洛冰河的声音，极为艰难的喘了一口气。整理好自己的情绪，看起来和往常一样才起身。

“我没事。”

很莫名其妙的低了头，两个人又回了同一个公寓里生活。

洛冰河欢欢喜喜的做了很多好吃的。又顾忌着沈九因为窝在家里的原因，做了些清淡的。他给沈九买了很多毛绒玩具。

他偷偷地拿着沈九的血去化验，强迫般的把沈九送进精神病院。

“你都知道。”沈九说的是肯定句。

洛冰河笑道：“我都知道。”

知道什么？抑郁症？岳清源？孤儿院？秋家？秋海棠？火灾？PTSD？一切都知道。

出了病院，漠北君因为尚清华的嘱咐，问了一句。“那沈九怎么办？”

洛冰河好像心情很好似的，折了一支菊花。“把菊花送到他那里。不就是个抑郁症吗？反正他沈九也只是我无聊时的一个宠物，那就让他在这里度过一辈子吧，治不好不准出来，治好了和我也没关系。谁会真心喜欢这么一个人渣。”

他定了沈九的一辈子。反正也是个无聊时的玩物，再换一个也就好了。

纱华玲接机给了洛冰河一个酒店的房卡，他笑了笑，对着纱华玲的眼里，却是和对沈九一样的情绪。

沈九被迫躺在病床上，四肢被束缚带紧缚，开始无聊的吊瓶，吃药。所有人的行动在他眼里都无聊可笑。

他甚至主动申请来当作者。简直不像沈九的为人。

到最后，医生都只能检测沈九正常。

沈九很讨厌黑色，因为黑色的夜晚总是像怪物一样，总想着怎么把他杀死吞噬。但是沈九不怕了，因为吞噬对他来说，其实是一种变态的保护和包容。

出院那天，其实与往常没什么区别。

他依旧是畏惧，畏惧不知名的东西。

尚清华特意来接他，他没有选择回洛冰河的公寓。他告诉尚清华，说他想回自己的公寓看一看，里面有没有落灰。

到了自己的公寓，收拾好自己的东西，便花了钱，上了飞机。等洛冰河知道的时候，沈清秋已经在飞机上了。

“喂，沈清秋，你究竟要去哪里？啊！你一回来就要走吗？不是，沈清秋，你回答我啊！？就一走了之你什么意思，你回来啊？！”

沈九听着洛冰河在手机上咆哮，只是一句回家就挂了电话。

下了飞机，直奔酒店，将自己的东西摆放好，就去花店买了一大束金盏菊放在床头。打理了一下自己仪容。自己突然把自己的纸质作品撕碎。

他穿了自己最喜欢的大衣，挑了一朵金盏菊插在大衣口袋里，将自己的存稿写完，定期发布。再把自己大学毕业那年的合照放在怀中。服下自己要吃的药。朝着大海走去。

海浪拍打着沙滩，沈九第一次毫不犹豫的走进去。

在真正沉没海底之前，他想到了很久之前的事。

领养他之后，秋家为了营造口碑，便带他上节目。私底下却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好。秋家任意一个人都可以随意打骂他。

在他十岁那年，秋少爷把他反反复复摁到浴缸里数次，让他第一次产生对浴缸的恐惧，秋海棠在一旁吓得大哭。

他从此便信了基督教。

卑微如他沈九，在泥泞不堪的秋家里独自求生了数年。好不容易撑到了成年上大学。却遇到了求而不得的人。

他违背了基督教的规则，所以耶稣来取走他爱的人性命。

他花了数年时间，让自己走出来。遇到了对自己好的洛冰河，可惜他也不是对的人。在他第一次闻到洛冰河身上的香水味，他就绝望了。

正如铁一样，韧性太高就失了强硬，硬度太高就没了韧性。

他自己强硬太久了，用力一折就断了。所以他选择把自己泡在像母亲子宫羊水的海水里，回到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