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梦别离(一)

飞蛾青玄拼尽全力，赶至浮梦川。但要从千万灯烛中，寻一盏救之，又谈何容易？他看着从河川之上，顺流而下的点点水灯，心如油煎。青玄俯冲至河面之上，挤入水灯之间，河水飞溅，水雾迷眼，他看不清前路，差点被卷进河里。浮梦川冰凉刺骨，大滴水珠落在翅膀上，身体也越来沉，青玄只好攀上某架水灯的莲台座，以防自己被暗流冲走。他大声呼喊贺玄的名字，但无论多少次，皆被吞进湍急的水流声中。青玄第一次感到潺潺流水之声，原也是如此可憎。这样盲目找下去也不是办法，正在一筹莫展之际，青玄突然想到贺玄原本是有灵智的娑罗树心，就算被点燃了，所发出的光也应与寻常蜡火不同。于是他强打起精神，飞下灯座，沿河飞到岸边的一棵桂树上，他要去找一只鸟，一只比他修行得更久的鸟一一金翅雀。这只雀己有四百岁，修行三百年，功力深厚，于此桂树之上，己居住五十年。按理这雀儿百年修法，早可得道升仙而去，但不知为何，他却只甘愿在此偏安。据说是在等一位某世与自己有过红尘缘份的状元郎。这只金翅雀目光如炬，眼力卓绝，凡是在浮梦川所过之物，没有不知的，况且金翅雀功力深过青玄，连青玄都能看到贺玄身上笼罩的琥珀光，这只鸟没道理看不见。只是金翅雀生性冷淡，与青玄又是点头之交，肯不肯帮忙尚属未知，但事以至此，青玄也只能一试。

金翅雀站于树杈间，看着无尽河灯，昏昏欲睡。忽见青玄飞扑而来，颇为奇怪:“小蛾子，有何贵干？”青玄也无心与他寒暄:“雀尊，今晚在浮梦川上可见过一烛？”金翅雀以为青玄在打趣他年事己高，冷冷开口:“此川今夜河灯岂止千盏，你单问一烛，可是在笑在下老眼昏花？”青玄见鸟仙误会，更是心若火烤:“鸟尊！你可见过一支周身闪着琥珀晶光的蜡烛？此烛是我此生挚友，戌时末就被点燃投入川中，若我再找不到他，只怕他凶多吉少了！”金翅雀细看之下，见青玄面色灰白，全身湿透，瑟瑟发抖，倒不像在玩笑，便吐出两字:“见过。”青玄大喜:“在哪儿！”金翅雀正色道:“向下游飘去了，刚过去一盏茶的样子，那盏灯烛火炤炤，光彩盈彻别于他烛，我应该不会认错。”青玄道谢正欲离开，金翅雀却开口叫住了他，语气平静，言辞恳切:“浮梦川下游有处断口，紧接暗涌水漩，水漩深急，若找到你的挚友，不可不慎。”青玄重重点头，飞身而下。金翅雀望着青玄离去的背影，喃喃自语:“吾是痛失挚友之人，岂又会不知你心情，千万小心。”

金翅雀果真厉害，青玄全速疾飞不多时，便看到了身处众灯之中那只烛，那只蜡烛端坐莲座之上，随波逐流，周身散着琥珀光彩，是如此独一无二！说起来，真要感谢这千万灯盏并行，稍稍减缓了河水的流速，不然青玄能否追上，真是未知之数。小飞蛾霎时间忘却身体的疲惫，不顾一切向他飞去，口中高呼:“贺玄！明兄！明兄~！ ”贺玄身处河中，隐约听见有人喊自己，又不真切，忽而感到有什么东西撞到了自己的灯座之上，还没反应过来，便有一双翅膀搂住了自己的腰，自己多日不见的好友青玄扑到了自己怀里。青玄的出现，让贺玄太过惊喜，惊喜到让贺玄暂时忘记自己是一支蜡烛，一支被点燃的蜡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