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孩子微微瑟缩了一下手,面上轰地一红,争辩道“分明是你自己撞到这里来的,为什么是我要赔你银子。”
白半闲闻言了然一笑,“有道理,很有道理,非常有道理。”朝着她毫不吝惜地竖起大拇指,忽地话锋一转,道“你还有这臭鸡蛋吗?我全要了。”
“就两个了,一个我要十文啊。”她掰持着手指计较着。
“没问题,自然没问题,我给你四十文。”白半闲答应地爽快极了,在这孩子狐疑的目光之下接过臭鸡蛋,倏忽坏笑开来,将两个臭鸡蛋狠狠磕到了她的身上,跳开一步“你离着臭鸡蛋这般的近,可不是与凑过来求磕无甚区别。”她刻意拖着长长的调子,尾音轻快地在嘴角打了个旋儿方才缓缓落下。”
又是环视四周,陡然变了态度,嬉皮笑脸起来“好落幕,散场散场,多谢捧场。”
稀稀落落的低咒声里,这个地方终于归于清净。
白半闲咽了一口口水,轻轻吐出一口气来,终于下了极大决心似的将目光分过去一部分给清秋色。却发觉一直忙活着吃饭和盯着碗发呆的人不知何时抬起头来,直勾勾地盯着她,一刻也不放过。
白半闲说不出那目光里究竟是怎样一种情绪,因为无论是当前还是曾经的人生里,她都从未看到过自己或是旁人会有这样一种眼神,其中,应该不乏防备才是。
她小心翼翼地走过去,尽量不要使自己显得突兀失礼,吓到眼前的人,却也终于在这一刻真正想通了,既然命中注定是由自己来拯救眼前的少年,又有什么可躲的呢?她从不会将为谁做某种事情看作是自己的责任,但是就在刚刚的那一刻,她选择尽自己所能给他救赎,不只是小说套路,更是她自己的选择,也许,她可以让他变好。
走了过去,白半闲才发觉清秋色本是比自己还要高出一些,不过是这副瘦骨嶙峋的凄厉模样叫他看上去小小的一团,此刻瑟缩着脖子,却倔强而顽强地与她对视,像是一直豪猪,竖起浑身的刺将柔软藏起。又像是一只惊弓之鸟,随时准备着望风而逃。
白半闲心下计较着如何让他放下戒备,曾几何时学的心理健康教育愣是搜肠刮肚空空如也,真是应了那句书到用时方恨少,网课跑身好不了。只得挂上一个尴尬的笑容,生硬地挤出几个字来“东嘉的人已经离开了。”话即说出,白半闲只欲给自己几个大嘴巴子,伤口撒盐,乃大损之事尔。
果见清秋色眼瞳狠狠晃动,朝着她尽是茫然无措,白半闲缓缓借机靠近了他,将手搭在他的肩上,诚恳认真“若是可以,我愿意送你回家。我需要你信任我。”转念想起如今的清秋色似乎口不能言,白半闲复又开口“你若是愿意跟着我走,便点点头。”
清秋色迟疑片刻,终于点了点头,目光之下的疑虑稍掩,却是半分不减,白半闲心下叹了口气,腹诽不已,暗道我冒着被剧情玩死被你杀死的大不韪救你于水火之中,便是这般吃力不讨好,也罢也罢,没有这点防备之心如何做得了反派。
白半闲心下如此这般做想,面上却是半分不显,生怕一个不慎吓跑了这祖宗,对反派监管不利,任其为害世间,乃是大罪。
她自顾自地牵了他的手,觉察到他的挣扎,不轻不重地在手心里捏了一下,挑眉扬唇而笑,“小孩子就要有小孩子的样子。”
清秋色的面上早已被包得人畜不分,更罔论什么表情,只是默默扭过头去,将无处安放的目光瞥向了别处,或是尴尬,或是嫌弃。
白半闲再一次将人带回了酒楼,清秋色身上的一身浓重的异味驱散开闹哄哄的人群,又引来无数人驻足围观,这样不怀好意的目光,无论从前还是现在,白半闲见到过的从来都是不少的,是以全然不在意,便是察觉到行至门口时清秋色的脚步不可避免地顿了一下,也只当是不觉,牵着人上了楼,顺手招来一个小厮,“备些热汤,干净衣服,还有伤药。”她不禁又想起了那个护卫的所作所为,到底是低估了人性的丑恶,旋即扬起下巴来,决定敲打一番,不冷不热道“若是差事做好了,这赏钱自然少不了,但我这人也小气,替着我办事若是两张皮,你们也该知道我同着流玉的交情如何。”
见着那小厮惊异的表情,白半闲噗嗤笑开“瞧你吓得,说笑罢了,有空闲了这笑话还可以同着共事的说道说道,权当是解闷了,快些去办事吧。”
见着那小厮脚底抹油,白半闲忽然扬声瞧笑“行个路就莫要再掩着鼻子了,小心跌了。”
白半闲重新寻了一间房将人带进去,一来流玉喜洁,而来那处酒气弥散,奢靡得紧,清秋色待着该是不舒服了。
将人放到塌边,觉察到他的拘束,白半闲便开始同着他寻些话来,开门见山“你才是真正的清秋色对吗?”
清秋色的目光倏忽间竖起重重防备,整个人都朝着后面缩过去。
“别紧张,我既然知道你的身份,又没有声张,你该知道我暂时不会害你。”白半闲像是一个欺诈师,用着糖果对一个孩子循循善诱。“自然,你现在的模样对我而言图无可图,所以你大可放心。我们可以做朋友,对吗?”
清秋色木讷地点点头,防备更甚,朝着她张开手掌,白半闲心领神会,将手放上去,便感觉到他吃力地写道“我会还你的。”
白半闲笑吟吟地点点头,算是受下了这份承诺,她不为回报帮他,但是对善意,素来是来者不拒的。
“在下白半闲,字竹话,今你不再适合用清秋色这个名字了,不如给你换一个?”
清秋色缓缓在她的掌心写道“冻骨。”
白半闲身子一僵,她不喜欢这个名字,就像昭示了眼前这个少年悲惨而残酷的命运轨迹一样,但是她最后做的却是点点头,道“很适合你。”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也许正是这个少年早早看遍人情冷暖后得到的答案,岂是一个名字那么简单呢,烙在了骨血里,这个小说世界给的一份悲哀,需要人用很大的功夫去治愈。
她突然感谢自己,没有转身抛下他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