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对于恶灵们来说毫无用处，他们有无限的光阴可以浪费。当恶灵久了，发呆这种小事都能呆一天、五天、或者一周。
所以神乐坂悯一所说的“两小时”一之濑觉得眨眨眼就到了。他慢悠悠地下楼，正巧碰见在自动售货机买饮料的银杏。
一之濑死都死了，还喝什么饮料。
银杏你死都死了，还说什么话。
银杏懒得和他争，扭头和身边的人讨论喝什么比较好，一之濑才发现原来还有其他人。
银杏就是很纠结嘛……钱又不够，但每个看上去都很好喝的样子耶。
二阶堂没事的，银杏初来乍到，想尝哪个随便点，这次我请客好了。
一之濑什。
银杏不用啦不用啦，多不好意思啊。刚认识就让你花钱也太奇怪了。
二阶堂不要紧，我最近刚发了工资。其实我觉得这个红瓶的乳酸菌好喝，还有那个蓝的。我都挺推荐，你随便拿。
银杏二阶堂最好啦——!!
一旁的一之濑站着看了半天，感觉自己人不是人鬼不是鬼的。一时间都不知道从哪开始吐槽比较好，只能干巴巴打量着对面掏钱掏得不亦乐乎的黑发女生。
那位被银杏称为“二阶堂”的女生也顺着目光看过去，对上了一之濑的视线。那双原本半眯的眸子倏尔睁大，是一之濑没见过的灰白色瞳孔。
灰白色的罕见瞳孔意外地与二阶堂本人很相衬，为一直摆出无害笑容的她平添几分危险。
二阶堂这位就是一之濑君吧？
一之濑我已经那么出名了吗。
银杏是是，可出名了，出名得我都打算给你颁个话题终结者奖，你说话真的太有艺术了。
二阶堂^^
一之濑挺好的，我很荣幸。
神乐坂悯一行了，大老远就听见你们这里闹哄哄的，就三个人也能吵起来？
二阶堂怎么会呢，教授，你看我们这里玩得挺开心的啊。新人嘛，活跃一点很正常。
一之濑我在观察水牛。
银杏别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神乐坂悯一停一下，有什么要吵的等回宿舍你们可以在楼下慢慢吵。现在跟我去领船。
二阶堂那我先走了，你们忙。银杏，我晚些来找你。
银杏好的啦！拜拜——
二阶堂转身上了宿舍楼，银杏抱着一怀里的饮料满足地跟着神乐坂悯一去领船，还不忘哼着歌。反反复复就是一个调子， 一之濑却越听越耳熟，他知道一定是他生前听过的歌，但就是记不清叫什么。
一之濑唉，我说。
银杏嗯？
一之濑你哼的那个歌，叫什么？
银杏我也不知道，很熟悉，但是想不起来了。
一之濑话说，你之前跟我打招呼时还有说过“有听说过我吗”这种话，你生前是明星偶像一类的吗。
银杏这……我记不清啦。
神乐坂悯一别问了，没用的，所有被秋海小姐拿走记忆的人都不记得自己生前的职业。
神乐坂悯一连最重要的人这种记忆都被拿去了，还有什么是拿不走的。
一之濑可是，我记得啊？
银杏啊？
神乐坂悯一什么？
面对二人的疑惑，一之濑蹙眉又重复了一遍刚刚所说的话。
一之濑我说，我记得自己的职业。
一之濑也不算是职业吧，我高中刚毕业，还在等大学的录取通知书。没想到还没拿到通知书，自己就没气了。
银杏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像是见了UFO一样。还轻轻拽拽神乐坂悯一的衬衫。
银杏喂喂，小矮子，这是bug吗……
神乐坂悯一或许是秋海小姐太忙了，出了一些差错，我待会去问问。
神乐坂悯一还有，我叫神乐坂悯一。
一之濑别啊，留着不挺好的。你还有全名，我连名字都不全，还不能给点回忆支撑自己走下去吗。
银杏等等，那么一说，为什么你会有全名啊？秋海小姐有全名我都说得过去，为什么你也会有啊？
银杏你不也是引路人吗？
神乐坂悯一因为我是人类啊。
一之濑……蛤？
神乐坂悯一这些之后会给你们慢慢说的，先跟我来。
话语间已经来到了仓库。神乐坂悯一推开沉重的铁门，按着货架上的序号找身后二人的船。
神乐坂悯一找到了，这两艘船是你们的。锁在船里面，别弄丢了。接下来跟我去恶灵海，我带你们了解一下流程。
一之濑好随便啊。船就放在这里吗，不带回去？
神乐坂悯一单人宿舍没有可供你放船的空间，明天正式上班时来这里领船就好了。
出了仓库往远处走，一之濑已经听见了海浪声。凛风自海面袭来，灌进他的衣服里，让一之濑不禁打了个寒颤。
一旁的银杏却还穿着短裙，仿佛置身于夏季。
一之濑你不冷吗？
银杏不会啊，现在很冷吗？
银杏肯定是你体质太差啦。
一之濑连冷都感觉不到，真是可怕。
三两句的对话中神乐坂悯一早就把船拖到海边了，正招呼着二人上船。
神乐坂悯一别磨蹭，有问题上来再说。
银杏嚯，这船比看上去结实。
一之濑我们现在去哪？
神乐坂悯一带你们转一圈恶灵海，熟悉熟悉工作环境。
神乐坂悯一有些地方该去，有些地方不该去。待会我只说一遍，你们记好了。
神乐坂悯一划起桨，船慢悠悠地开始朝海中心驶去。恶灵海并无昼夜交替，只有无尽的夜晚等待着恶灵们。
恶灵海的夜晚有着漂亮的满月，暗红色的月亮在恶灵海的天空被放大几十倍。恶灵们甚至看得清上面斑斑驳驳的坑洼。
恶灵海的海底是猩红璀璨的恶灵花，它们生于海底，却散发着即使在海面也隐隐约约能看见一二的光芒。
神乐坂悯一现在我来解答你们的疑惑，要问什么可以随意问。
银杏实习期是多久？
神乐坂悯一没有固定时间，学会了就结束了。
银杏正式员工的工资一个月是多少？
神乐坂悯一八十珐，你可能听不懂，换算人间的货币大概是五千吧。恶灵海是用“珐”作为货币单位的。
一之濑啊，好麻烦。
神乐坂悯一总之够你们用的了。
神乐坂悯一海的北边很危险，经常会有海底塌而导致产生漩涡。你们带灵魂去彼岸的时候记得绕开北边。
银杏好——
一之濑行了，回到之前的问题，你为什么是人？
神乐坂悯一怎么还在纠结这事，有人说过你很固执吗。
一之濑没有。
银杏他就那样，别计较了，你快回答一下吧，瞧你有全名给他隔应的。
神乐坂悯一叹了口气，放慢了划桨的速度。乘载三人的小船漂在恶灵海上，头顶的月亮红得仿佛要滴出血来。
神乐坂悯一人间有亡灵登记处，里面都是活人在打工，干得好可以来恶灵海升职。
神乐坂悯一亡灵登记处的员工都是在人类社会举目无亲的可怜人，没有牵挂，才可以放心在这里工作。
神乐坂悯一我也一样。
神乐坂悯一所以没什么的，就是我升职了，来底下工作量
神乐坂悯一所以也没什么，就是我升职了，来底下工作了。但我还是活人，因此保留着全名。
银杏可是你看着很……
一之濑很小，看起来像十一二岁的小屁孩。
银杏对对……等等啊他长得那么可爱怎么看都是无害小正太吧！叫小屁孩也太不礼貌了！
一之濑别带着滤镜去看人。
神乐坂悯一严格来说，我已经二十七了。
银杏唉？！
神乐坂悯一活人在恶灵海会一直保持刚来的样貌，除非出了恶灵海否则不会老去。我十一岁开始在这里打工，按人间的时间计算，已经过了十六年了。
银杏十六年？天哪…
一之濑牛哇。
银杏什么嘛，原来是大叔。果然正太这种生物只会在二维空间出现。
一之濑二十七也算大叔？人生不是刚起步吗？
银杏那他起步得也太晚了吧？你不懂，在我看来，十七岁就已经人生起步啦。
神乐坂悯一正主都还在这里啊喂，不要那么随随便便就忽视别人啊。
银杏对了，当时听二阶堂喊你教授，原来你还教书啊。
神乐坂悯一只是带新人而已。
一之濑看不出来啊，小教授。
神乐坂悯一小…教授？
一之濑懒得直呼名字，叫教授的话又显得太生疏。
银杏起名鬼才。
神乐坂悯一随便你们吧。
神乐坂悯一扶额摇头，对二人间歇性的莫名其妙感到无奈。他继续划桨，开始给他们讲解运送灵魂的流程。
工作很简单，和在恶灵海岸等待的灵魂一起坐上船，然后载着他度过恶灵海到达彼岸就好。
引路人是不能去彼岸的，除非喝了恶灵汤。
正因为引路人可以接触来到恶灵海岸的灵魂，一之濑才愿意留在这里碰运气，他相信，自己一定会等到那个人的。
神乐坂悯一今天就到这里，接下来是自由时间。上班时间不定，有人了就去，没人就自己玩。
神乐坂悯一将船泊在沙滩上，掏出怀表看了看，给二人说了大概上班时间。那是个粘着些锈的老式怀表，看款式就能得出它年代久远。
神乐坂悯一这样全身上下都干干净净的人为什么会带着这样一块破烂的怀表，一之濑很不解。但或许那是对方重要的人留给他的，就像一之濑要等的那个人一样，有着很沉重的地位。
已经算下了班。银杏和神乐坂悯一很快没了踪影。一之濑放慢脚步，独自行走在沙滩上。空无一人的海岸显得尤其寂凉。
金发少年朝着鲜红的月亮张开五指，透过指缝去看来自恶灵海的、独一无二的月亮。
一之濑我连你的名字都不知道，又什么时候能找到你。
一之濑忽然觉得，恶灵也是和人类一样无助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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