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
宫里头的旨意,安若素言行失当,凤驾前冲撞,念其救驾有功,只罚俸半年,闭门自行反省。
烟柳亲自来的,临走前还塞给安若素几颗碎银。
安若素婉言拒绝,客客气气将人送走。心里头松快不少,闭门思过半年,不错不错。
安若素打着哈欠,回屋睡了个回笼觉,再出来之时就见院子里摆了一桌子的糕点菜肴。
这是有什么大日子吗?安若素想着,将橘秀呼唤出来问到:“今儿是什么大日子,怎么做这么多吃的?”
橘秀一脸不可置信:“姑娘,你怕不是睡糊涂了吧,今儿是乞巧,也是您的生辰啊,你怎么连这日子都忘了。”
安若素闻言一愣,张大嘴表示震惊:“乞巧节夜里街上有灯会!我怎么能把这事忘了呢。午后给我挽个发髻,咱们看灯去。”
橘秀:“·····姑娘你就不在意自己生辰吗?”
安若素:“生辰?生辰哪有灯会好玩。”
橘秀:“······”
快到正午了,安若素到真是不在乎自己的生辰,毕竟年长一岁算不得是什么好事。再说爹娘已去,家中正逢变故,安若素哪里来的心思过生辰,只是叫橘秀给自己下了一碗面,打上一颗鸡蛋。
橘秀方将面端上来,韩熹月就来了。安若素赶紧起身去迎接。
“你怎么来了?”安若素关心的问“身体怎么样了,可好些了,我托霖王给你送了补身子的药,也不知道你收到了没有。”
韩熹月笑着:“收着了,今日一早就收到了,谢谢你。”
安若素:“小事一桩,不用说谢,这方面我本来就精通一些,正好给你调养一番。”安若素拉着韩熹月走到桌前,韩熹月的侍女眼疾手快的在韩熹月将要坐下的石凳上加了一层垫子,这才叫韩熹月稳稳当当的坐下了。
安若素忽的难堪。安若素的家世背景说着好听,可安若素过的日子和外人们嘴里说的相差十万八千里打个来回,皮糙肉厚的人坐在石凳上没觉得有什么,可韩熹月就不一样了。尚书家小千金,屈尊降贵的来到这个破院子,她不说,底下的下人们却看的明白,大概是真的嫌弃六院寒碜,绝不可能让她们的姑娘直接坐在石凳上。
安若素扯了一把嘴角,面上稳住,眼睛里难免自卑,将视线别开,随便扯了一个话题:“今儿是乞巧节,那你也要去灯会吗?”
韩熹月:“今晚上各家娘子公子都会出门看灯,我往日里都不去的,今年,你愿意与我同去吗?”
“自然是好,我正愁没人陪我呢。”
两个姑娘家达成协议,开开心心的聊了起来,橘秀在旁看着那碗陀了的面,默默的将面拿回厨房又热了一遍。
正是橘秀将那碗面端上来,韩熹月就激动的张罗着要和安若素到街上去看景去了。
安若素不提自己生辰一事,让橘秀给自己梳了一个发髻,戴上自己仅有的几件首饰,和韩熹月上街去。
果真是乞巧节,街上多的是小娘子斗巧争彩头。
安若素没参与也没兴趣,倒是瞧见橘秀和梳云似乎是很感兴趣,便打发她们两个随意玩去了。
安若素她们出来的很早,能见到不少有意思的事,果然,安若素就见到有意思的了。
乞巧节习俗斗巧,便在鹊桥边上搭了一个台子,台上有比针线活的,有只比穿针的,还有比谁抓得喜蛛结的网更密的,天虽未黑,人已经到了百八了,可见是有多热闹了。
台上两个姑娘家比针线活,最后也没比出个胜负来,其中一个姑娘咿咿呀呀的似乎是不会说话,急得脸红红脖子粗,因为吵不过,索性就在台上动起手来。
此时安若素忽然瞧着其中一位有些面熟,在哪儿见过也不清楚,就走近看看,吩咐韩熹月不要上前去。
自己走到台下看,越来越觉得有印象,恍惚间却是被牵连进来。
两位姑娘也不是善茬,动手就互相薅头发算了,怎么还推搡起来把人给推下台子去了,好巧不巧的就在安若素上头,安若素就是那个活肉垫子。
正当安若素暗道今儿不是皮肉伤就是筋骨伤之时,忽的有人将自己拽了一把脱离开来,也就是那一瞬间台上的姑娘贴着安若素鼻尖摔到地上。
安若素惊魂未定,心头打鼓,回头一看,正是祁叔救了自己。
韩熹月当时站的远,也是吓得惊叫一声,此刻跑过来拉过安若素的手紧张极了,反复问安若素有没有事,安若素摇头,也说不出话来。
“多谢祁叔”安若素声音有些颤抖“祁叔你这些日子去哪儿了,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的?”
祁叔:“前些日子收到以前老朋友的信说是有难让我去帮他,碰巧姑娘你进宫去了,我也来不及等你回来,就自作主张的走了。今天也是碰巧遇上你了,想必是老天爷那排让我将功赎过呢。”
安若素摆摆手:“哪里的话,是我要谢您救命之恩呢,要不是您方才拽我那一把,我怕现在已经不成样了。”
安若素说这话,脑子不由自主的想起来一些事情,仿佛自己曾经在快要摔倒的时候被人从后面托了一把,可是细想来又不像是自己的记忆。
还好台子不算太高,摔下来的姑只是晕了过去,此刻被人抬走了。台上的姑娘没想过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此刻脸色毫无血色,趁着众人都在看地上的那个,欲趁机溜走,岂料被安若素眼尖发现。
安若素三步两步冲上台子,一手扣住姑娘肩膀,另一只手抓住姑娘手腕,一扣一按将人制服。
“将人推下台去你还想跑?”安若素冲台下祁叔吩咐:“祁叔,报官!”
祁叔闪出人群去报官,周围看热闹的人纷纷拍手叫好,称赞安若素的声音此起彼伏,不过安若素倒是顾不上回应他们,因为安若素想起来这人是谁了。
这个姑娘就是上次安瑶生辰宴上被安瑶赶出去还被拔了舌头的那个,想不到如今落魄至此,可真叫人唏嘘。
安若素对这个姑娘没好印象,手下力度也大了些,等着官府的人来了才将人松开,那个姑娘至始至终都没敢抬头看安若素一眼,大概是在台上的时候就认出她来,到底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当初趾高气昂的姑娘如今残破落寞,而原来微不足道的小丫头却成了皇后的救命恩人。
人被带走了,安若素盯着她被带走的身影看了片刻,然后想起来自己在台上,这风头可出大了,急急忙忙的站起身往下走。
这一起身坏了!
安若素从晌午到现在一口东西没吃,方才又被吓又抓人的,此刻一站起来两眼登时黑了,脑袋往下坠,几乎是没了知觉。再醒来时,躺在人怀里。
衣服料子挺好,还挺软,绣花也不错,身上的味道也好
嗯····
不是祁叔
安若素使劲眨眼睛恢复一下,起身一看,脑袋哄的一声炸开来,碎沫沫一样飞了满天,怕是拼不回来了。
安若素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扑倒在霖王怀里!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为何老天爷你就是能安排出这么匪夷所思的巧合来!为何!
安若素慌里慌张的爬起来,一句话不说低着头,拉起韩熹月跑了。
骞岳霖嗤嗤笑,他要是没看错的话,安若素的脖子都红了。
两个姑娘家也跑不出多远,离人群远了些就停了。安若素脸上都能烤烀饼了,烫的吓人。
韩熹月打眼看安若素,她就跟一只煮熟了的螃蟹似的,韩熹月噗嗤一声,安若素就更加羞了。
韩熹月:“若素,刚才抱着你的是霖王吧,你跑什么呀,怕不是害羞了吧。”
安若素:“哎呀,你都知道了还说,能不羞吗,方才众目睽睽之下我一个姑娘家扑到他怀里,那我以后怎么说的清。”
韩熹月:“嘿,那有什么,大不了让霖王殿下将你娶进门呗。”韩熹月表情微妙“我就是觉得,霖王对你可不一般,兴许你真的能嫁到王府去。”
安若素:“什么呀,别胡说,我和霖王也就是有些交情,哪来别的东西。再说了……”
韩熹月没等到下文,好奇起来:“再说什么?”
“没什么,走吧。”安若素不想说下去,很没意思。
韩熹月:“什么呀,话说一半别不说了,多叫人着急呀。”
安若素:“韩娘子我发现你的端庄就在宫里头啊,到了街上你就原形毕露了?”
韩熹月顿了一瞬,仅仅是一瞬:“是呀。”
安若素:“······”
最后韩熹月还是没问到自己想知道的,反倒是被安若素看清了此女八卦的本质。
安若素带着韩熹月到鹿海园,此时华灯初上,十里银河上呼呼当当散了一片的河灯,分不清现实和虚幻了,人都出来,成群结队看灯斗巧,尽是一片歌舞升平的盛世景象。安若素不由得想起自己哥哥来,上一次来这个地方还是哥哥带着她的,橘秀也在,百里策也在,日子还是那么苦,却也有个盼头。
如今,走的走,消失的消失,哪里还有个家的样子。
韩熹月确实是饿了,加上身体还没恢复好,急急忙忙的进去要了好些个菜。老板是认得安若素的,端着笑亲自来服侍,安若素忙说不用,将老板打发了。
韩熹月:“这家老板你识得?”
安若素:“我哥哥带我来过这里,他与老板关系好像还不错,大概老板也是看在我哥哥的面子上才对我不同的吧。”
韩熹月一听安若素说起她哥哥,眼睛都亮了,又怕是太明显了努力的克制住了:“你哥哥?你还有个哥哥?怎么没听你提起过。”
安若素:“是我大娘生的哥儿,本来是个拿笔杆子的,可惜呀”安若素垂眸“可惜偏偏要拿刀剑,上战场上去杀敌。前些日子,跟着我五伯父上了战场,到现在我还没收到他的消息,也不知道···”
韩熹月:“······对不起,勾起你的伤心事了。”
安若素:“无妨,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本来就是天道,哪是我在这里说说就能变的。”安若素释然,微微一笑“好了,不说这个了,菜要上来了。”
果真是上菜了,荤的素的一应俱全,色香味俱全,勾的安若素都有些流口水了。
两个姑娘家确实是饿坏了,才一上来立刻结束方才的话题,吭哧吭哧的各自忙着往嘴里送菜肴。
忽的觉得少了点什么,安若素一拍大腿:“完了,橘秀和梳云!”
这两个心大的姑娘把随行的侍女都给忘了,此时街上人山人海的哪里能找得到。
韩熹月:“这可怎么办,她们两个找不到咱们肯定是着急坏了,两个小丫头的,万一被歹人盯上了,那可怎么办呀!”
安若素还算是冷静:“应该不会,咱们方才在台子上闹出好大的动静,她们两个肯定会去看热闹的,橘秀认得出祁叔,祁叔武功高强,肯定没事的。”
韩熹月还是忧心忡忡的,安若素也是有些着急的,这毕竟不是保准的事情,万一发生个变故呢。
安若素:“跟我走,我能让她们找到咱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