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话 你好便好

第五十九话 你好便好

天色向晚，大地涂上了一层昏黄，像是被水洗过的泥木浆。

黏稠、带腥。

一场大雨似乎就要到了。

码头上人很少，舟楫自横，三三两两。

暴风雨抵达之前总是宁静的，水面平滑如同上面生了层冰。

风也还没有到来，无人惊动那条小舟。

它和周围全都不一样，显眼得很。窄窄小小，却因为两位渡客的与众不同，而显得格外瞩目起来。

魏无羡靠在蓝忘机身边睡着了，身边的天子笑静静躺着。蓝忘机低眉垂眼，似乎也在浅眠。

不知道什么时候，天边忽然轰出个炸雷来，小舟微微一晃，两人都醒了。

魏无羡醒来干的第一件事，就是捞起带来的天子笑，开怀畅饮，睡意全无。管他什么下雨打雷的呢，身处水中，避无可避，索性痛痛快快淋它一场，倒也不虚此行。

说也奇怪，起了雷，天还是泥土似的黄黄，未去的太阳依然煌煌，人心头，却不如何惶惶。

"美酒配美景。"

他笑着同那岸边的浣衣少女打招呼，"美景映美……"

那浣衣少女抬起头来，伸指戳了戳鼻孔，嘿嘿痴笑，"公子好。"

"啊！"

"如花！"

魏无羡仰天倒了下去，躺在船板上，侧首瞧他，道："……人。"

蓝湛不解地转过头，怔了一下才明白过来话中之意，竟不知如何作答。

魏无羡哈哈大笑。

捞起天子笑又啜了两口，"爽！"

"来，蓝湛。"他将天子笑递过去，想了一想，道："还是算了。"

"你酒品那般差。"

"小郎君模样俏得很，姐姐请你们吃枇杷。"

一口软糯的声音传来，就像是乳酪从罐子流出来了似的，听着都舒服得很。

魏无羡伸手接过枇杷女的两颗馈赠，"那便多谢……"抬头时，河对面却是个鬓边蒙尘的妇人。

他还以为是个小姑娘。

是啊，若没有记错，当年她确实是一个小姑娘。

还是在这个地方。

"那便多谢姐姐厚赠喽！"

音容笑貌，犹在眼前。

茕茕弱质，望而生怜。

如今岁月更易，早已老作他人妇，满面风霜。

英雄末路，美人迟暮，这是最令人唏嘘不已的事情。

恍惚间，茫然中，他们都老了。

只不过，蓝湛修道，莫玄羽属小一辈，肉身还算年轻。

光阴的痕迹，平常不曾注意，便不曾了解。而今有了对比，才慨叹岁月负我，半生蹉跎。

"蓝湛。"

磕磕绊绊，学着当年说过的话。

"看你生得多俊，请你吃枇杷！"

"你们姑苏话真好听，教我一下。"

……

"教教我嘛！"

随风摇荡，舟楫不知要去往何方，但他们始终朝着太阳。在金色的波澜里，描下最浓墨重彩的一笔。

增之一点恰如其分，减之一处风韵全失。

趁着风雨还未驱至，趁着阳光还未散去，他们驶向了属于自己的远方。

崭新的、独属于他二人的。

"蓝湛，枇杷也好吃。"

"嗯。"

"咱们再买一筐吧。"

"好。"

都听你的，你好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