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滚的黑色与通红的晚霞逐渐融为一体,一轮红日已经贴到了远处的地平线上,开始它光芒四射的下沉
沉没之后,黑暗的夜色如滚滚洪水而来,吞没了一切。但这只是暂时的,庆典的序幕已经拉开
天灯一盏盏从地面飘飘悠悠的升起,升上暗淡无光的天。一盏天灯的光芒诚然微弱,可千千万万盏天灯可就足以点亮黑色的幕布。暗夜无星,那就由它们来成为闪耀的,被世人所瞩目的星
烟火炸裂于高空,爆发出更猛烈,更绚丽的颜色。亮如白昼,此可谓“不夜城”
两位如降世谪仙一般的人在街上漫步,引得无数妇人姑娘们频频驻足
闻鹤来“沈兄,你看她们,都夸你长的好看呢,你怎么也不笑一笑。”
沈皎皎“她们说的是你。”
闻鹤来“沈兄,我以前怎么不见你还有调侃人的这项技能啊,刚认识时冷的跟冰一样,现在都能揶揄我了。”
沈皎皎微微把脸偏向一处,默默承受了闻大公子的夸奖
闻鹤来“啧啧啧,不得不说,这样的沈兄才可爱嘛,天天板着个脸你什么时候才能抱得美人归啊,本大侠决定传授你一些撩妹的知识…”
闻鹤来笑累了,弓着腰胳膊支着膝盖喘了一会,沈皎皎回头等他,他抬起头,冲她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闻鹤来有温泉水泡过的眉和眼,生出眼角微微泛红的春痕,挺翘的鼻梁下是红润的嘴唇,唇瓣下一个唇窝,秀气又惑人。像树尖尖上的最红的一枚果,等人采撷
沈皎皎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咚咚,咚咚,如山寺古钟敲着
闻鹤来“这街上这么多仰慕你的漂亮姑娘,你到底有没有心仪的对象,或者你有没有什么喜欢的人?”
正这样说着,迎面而过的一名胆大一点的女子娇滴滴地向沈皎皎胸口抛去一朵鲜花,沈皎皎不接,那女子也并未觉得尴尬,笑嘻嘻地同女伴们玩闹打趣着走远了
闻鹤来有些哀怨地望了那姑娘一眼,一把捏过那朵娇艳欲滴的花收进袖子里
像突然想到了什么有趣的点子一样,他忽然抿嘴笑起来,又把那朵花像变戏法一样的抽出来,一直伸到沈皎皎眼皮子底下
闻鹤来“喏,沈兄,送你的花,我送的。”
沈皎皎“二手花,我不要。”
沈皎皎偏过头,借着月色掩盖自己微红的双颊
闻鹤来也不恼,笑嘻嘻的把花塞进她的手里,转头道
闻鹤来“看,那边有船家,我们租条船吧。”
闻鹤来朝沈皎皎伸手,要拉她上船,沈皎皎余光瞥到闻鹤来的手腕,从宽袖里露出瘦白的一段,指甲修剪的干干净净
沈皎皎握住,没想到这臭小子竟然想使坏,借船身摇晃他再用点力把沈皎皎扑倒,下一秒他们就一起摔在了船上
闻鹤来眼前近在咫尺的就是沈皎皎白皙如皎月的脸,眼眸清澈如琉璃,带着特有的冷冽之气,眼睫浓密地覆着,此刻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意外还沾着溅起来的水珠,随着面前人一眨眼便落下在她如雪的肌肤上,闻鹤来竟看的有些呆了
但沈皎皎并未让他如愿地看下去,她声音有些气恼
沈皎皎“起开。”
闻鹤来这才发现自己很是不妥——竟整个人压在瘦弱的沈兄身上,怪不得她面上浮起一丝薄怒
他立刻爬起来坐到另一边,嘴里说着
闻鹤来“多有得罪多有得罪,我也不想的,这绝非在下故意而为。”
沈皎皎翻了个白眼,但那句你就是故意的终究还是未说出口
闻鹤来老实了一会儿,见船使到中央又凑了过来
闻鹤来“沈兄,我其实有好多话想说。”
沈皎皎的一句闭嘴在触到闻鹤来眼里的认真时还是咽了下去
闻鹤来“我们就这么坐着说说话吧,我先说。”
闻鹤来“我想家了,可我不知道该去哪。”
沈皎皎默默地抬眼看他,刚要说话,便被闻鹤来打断了
闻鹤来“人一辈子都想回家,我也是,可是洛阳和京城不是我的家,那是他们眼里的故乡。我是个孤儿,孤儿是没有家的。”
闻鹤来“现在我也快把我的家忘了,我已经离开那里的生活太久了,早就忘了,也没有年少时的精气神了,再说了,人不能总是频频回头吧,跟个磨磨唧唧的糟老头子似的……”
闻鹤来艰难地扯开嘴角微微笑道
闻鹤来“当初从捉我的人手中逃出来的那一刻我就在想,不行啊我不能倒下,我还有国仇家恨没有报,我不能死…直到师父为了救我而死,我跪在他墓前 一时间脑子都麻木了,我后悔啊,我想,如果不是我的莽撞无知年轻气盛,就不会有那么多的人因我而死了。”
沈皎皎“闻鹤来…”
他笑哈哈地打断她
闻鹤来“你是不是想说,人各有命,这句话不错,可当初的我就是不信命,我一直觉得我命由我,可碰上事了,现实又把我所有的信念都打散了…活着的每一天既是恩赐又是赎罪,谁能想到,表面风光的白鹤公子,竟也会这般落魄。”
闻鹤来“沈兄,你想不想知道为什么我那么一个喜欢热闹的人,大家其乐融融一起观赏烟花的时候却躲在暗处不出来?”
闻鹤来“我告诉你好了,每当我看到城里烟花爆竹震的满天响,把各家各户的门廊照的无比明亮时,我总会想到多年前屠城的那晚,那晚虽然放的不是烟花爆竹,但是炮火和火把照亮了城中每一个角落,我甚至清清楚楚地看到了师父临死时的表情…恐怕我一辈子都不会忘。”
闻鹤来“后来在黑暗里,我最怕远处突然亮起的光,我怕那束破开黑暗的光, 只是场骗局,轻轻松松的取得我的信任,然后骗走我的生活,我的生命,我生命里的每一样东西,人和物。”
闻鹤来抱臂躺在舱前的甲板上,用一种极其平淡的语气讲出并不平淡的往事
闻鹤来“光太亮,我一边怕刺眼睛,一边渴望从光里能伸出一双手把我拉出泥沼,我实在是矛盾。”
沈皎皎看着身旁望着天的闻鹤来
沈皎皎“为什么和我说这些,我跟你认识的时间并不长。”
闻鹤来“我从见到沈兄的那刻就有一种莫名的感觉,说不上来,总觉得我与沈兄认识很久,有一辈子这么长。”
闻鹤来“我信任沈兄,不管沈兄如何想,你这个朋友,我闻鹤来交定了。”
月明星稀,心旷神怡
凉夜的徐风掠过湖面,跳过她的红色大袖,留下一分薄凉
沈皎皎前一刻的悲悯忽然消散了
她说
沈皎皎“闻鹤来,你跟着我吧,我带你走,去哪儿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