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江湖中人

沈皎皎骑马在林中狂奔，胸前的羽箭在提醒她如若不快，怕是命不久矣

沈皎皎“沈越这个臭小子，派的人下手也太重了些。”

眼看着离悬崖仅一步之遥，沈皎皎一个没刹住，顿时人仰马翻，急速下坠。失重的感觉太过惊险刺激，眼前一片朦胧，白晃晃的，头晕目眩

不是吧，她才活了不到二十年，这就要魂归西天了？给皇帝老儿殉葬都比这更死得起所吧

又一阵狂风吹过，她的身体像断了线的风筝，狠狠地撞在了山崖上，脑子“嗡”的一声，眼前一黑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再醒来的时候，眼前一片模糊，她挣扎着想要起身，身体却软绵绵的没什么力气，脑袋也痛得厉害，只能乖乖躺回去

挺好，人没死。沈皎皎回想起失去意识的那瞬，腰间的确像是被什么东西托了一下。她向来心大，眼下虽不知置身何处，心已然定了下来

？？？“公子醒了？”

一道温柔的女声响起，惊得沈皎皎差点从榻上跳起来

公子？对哦，她这回是女扮男装随沈越出来狩猎的。沈皎皎看了看旁边镜中的自己，一身红色劲装，镜中人虽面含病容，但五官精致并未受损分毫，长发以银冠束成高马尾

与此同时，门被推开，优优雅雅走来一女子，眼前是一张清水芙蓉般的面庞，眉宇间悲悯与傲气混合，看上去颇有风骨，月白色盘云罗衫配着同色的褶裙，看上去美丽却不艳丽，像那傲雪白梅水中青莲。忽嗅得一阵极清雅的冷香，琳琅环佩轻撞，如在耳畔

沈皎皎感觉自己的心似乎漏跳了几拍

她再次挣扎着想坐起来，肩头却落下一只有些温凉的手，阻止了她的动作

林姜“公子伤势较重，莫要乱动。”

沈皎皎“你是谁？可是你救了我？”

林姜“公子不必惊慌。我姓林，单名一个姜字。”

沈皎皎“不知这是何处？”

林姜“不过山中一处小宅。”

名为林姜的女子冲沈皎皎笑了笑，又道

林姜“公子缘何从崖上跌落？”

呃，她总不能说在狩猎途中被自家弟弟带来的三流手下误伤了吧，实在是有些丢人。念及此处，遂挤出一个勉强的笑

沈皎皎“下了雨，山路湿滑，这才失了足。”

提起这个沈皎皎就欲哭无泪，若不是沈越那臭小子，谁愿意来这么陡的山附近啊！但转念一想，这罗耶山荒郊野岭人烟稀少的，她在这儿呆了两天，连个外人都没见到，这位林姑娘怎么就恰巧路过看到她坠崖了呢？

沈皎皎“林姑娘可是住在这山中？”

林姜“非也。我乃洛阳人氏，此处不过一处闲宅，偶尔过来，小住半月。”

有钱人，有钱人。沈皎皎心里咋舌，嘴上却依然客套

沈皎皎“好雅兴，好雅兴。”

林姜轻笑一声，在塌边坐了下来，冰凉柔软的衣角轻触上她的指尖，她偷偷摸了一下，果真材质不凡

林姜“那公子……又是哪里人？”

沈皎皎“别公子公子的叫了，我啊……我是……”

沈皎皎并不想过多地透露身份，便拖长了音，大脑飞速运转，斟酌着要编个什么身份

沉默许久，面前的姑娘却始终眉眼弯弯的看着她，沈皎皎眨眨眼睛，逗弄心起

沈皎皎“林姑娘的眼睛……很好看。”

谁知林姜看她的笑容略有些狡黠，来去无踪的热气印出浅浅酡红，风穿堂而过，吹得林姜鬓丝散乱，一络碎发顺着风的朝向扑向她绯色双颊，若有若无的触及挠得沈皎皎心痒

林姜“公子也很好看。”

明明是沈皎皎开的头，她却不好意思的咳嗽了一声，没有搭腔，从袖口里掏出一枚呜镝，递到林姜面前

沈皎皎“烦请姑娘帮我把它放了，我的家人看到，自会来寻我。”

见她把话题岔开，林姜也并不介怀，只拿起那枚小小的鸣镝，指尖抚上尾端那处精致的暗纹，目光停留在她有些苍白疲倦的脸上，半晌，方回道

林姜“这几日阴雨连绵，待雨过天晴，再放不迟。姑娘且放宽心，在此静养便是。”

沈皎皎侧耳一听，果然听得淅淅沥沥的雨声。夜风吹过，窗外的竹林发出簌簌的声响

眼下，似乎也只能等待了。她认命似的，微微叹了口气

沈皎皎“那就麻烦林姑娘了。”

林姜“不麻烦。”

沈皎皎开始等雨停

第一天，雨

第二天，仍是雨

第三天没下雨，但她头疼得厉害，直接睡了一天

第四天，雨又开始下

掰着指头数到第七天的时候，沈皎皎已经彻底没了脾气

这些天，她缠绵病榻静心休养，而雨势太大山路湿滑，林姜也闭门不出，二人就这么朝夕相对，竟像是与世隔绝。最初的不安和焦虑慢慢褪去，渐渐的，也多了几分熟悉和默契

她的日子似乎过得很清闲，沈皎皎每天都能听到纸张翻动的声音，有时是竹简碰撞的清脆响声，或是毛笔在纸上游走的声音，沙沙，沙沙。院中似有凉亭一座，清晨她常坐此读医书。温柔的声音隔着重重雨雾飘进她的窗，她躺在榻上闭着眼静静地听

宅中有婢女一名，唤作无晴，沈皎皎的衣食起居、熬药疗伤，通通由她负责

第一次听到她的名字，沈皎皎颇有些诧异

沈皎皎“无情？”

无晴“无晴。”

那女子笑着答道

无晴“也无风雨也无晴。”

第十日，沈皎皎早上醒的时候，没有听到林姜读医书的声音

无晴“哗啦”一声拉开窗，久违的日光斜斜地穿过窗子，素白的墙上挂着墨色山水，山水之间是微微颤动的斑驳竹影

无晴“公子，天晴了。”

终于！罗耶山雨季漫长，雨下个十天半月也是常有的事，沈皎皎本已做好失联半月的准备了，不曾想第十日天便放了晴。失踪了十日，沈越不知道该多着急

念及此，便有些归心似箭。她手忙脚乱从袖中取出那枚鸣镝，递了出去

沈皎皎“有劳姑娘帮我放出去。”

无晴爽快应下

无晴“公子放心，小姐临走前叮嘱过我的。”

临……临走前？沈皎皎一怔，一时有些错愕

沈皎皎“你家小姐……走了？”

她蹙了蹙眉，翻身下榻

沈皎皎“你家小姐家住洛阳何处？改日我一定登门道谢。”

无晴“小姐说了，出手相救本是举手之劳，她乃江湖中人，无需公子记挂。若是有缘，自会再见。”

沈皎皎眉头皱的更紧了。此人说的轻巧，说是举手之劳不求回报，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蒙此大恩不得报，更何况这些天与林姜的相处另她早已心生好感，她如何能心安理得毫无挂碍？

头疼，真真是叫人头疼。她咬唇犹豫了片刻，从腰间解下一枚小小的玉佩递了出去

沈皎皎“那便烦请姑娘将此物交予你家小姐，日后小姐若有需要帮忙之处，在下定在所不辞。”

那玉佩上刻着沈家的暗纹标记，背面用极小的簪花小楷刻着她的名字，有心之人细看便能认出

她突然有些后悔这些天的谨慎和戒备了

江湖中人，沈皎皎暗想

为了追林姜，这个江湖，看来得去闯一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