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夏季晚些时候,潘马克夫人陷在深深的绝望中,她自知已无路可逃,无论周遭环境如何改变,都寻不到解决事端的方法,此刻回想过去,六月七日,弗恩文法学校的野餐日,似乎就是她最后的快活日子了,从那往后,她再没尝过平安喜乐的滋味。
野餐是一项传统的年度活动,在本尼迪克特——弗恩家位于鹈鹕湾的避暑地——海滩上的橡树林间举行。白璧无瑕的弗恩姐妹,她们出生在这里,每逢倦怠、平静的夏季便避居于此。即便现实逼迫她们改造城里的房子,变成一所照看亲朋好友子女的学校,她们也不愿意卖掉这片老地方,而是虔诚地将之保留至今,藉此表达内心的依恋。野餐总是定在六月的第一个周六,因为三姐妹中最年长的奥塔薇雅相信,六月的第一个周六永远该是阳光普照,尽管这天也常常下雨,而野餐只好移入室内进行。
“我还是小姑娘、和你们现在一般年轻的时候,”每年夏天她都对学生说,“我们家总是筹划六月的第一个周六在本尼迪克特开野餐会。亲戚和朋友都要来——有些人好几个月才见上一面。野餐真像是一场团圆,处处是欢笑和惊喜,耳边尽是兴奋但又温文尔雅的说话声。所有人都觉得这一天快活极了、美极了。那时候哪里有什么争吵?受过教养的人不懂得什么是口角,女士们和先生们绝不会恶语相向。回忆起那些日子,我的两个妹妹和我永远满怀着眷恋和深切的向往。”
每到这个时刻,三姐妹里年龄居中的泊姬丝•弗恩——最讲求实际的那一位,其管理着学校一应事务——就会接口道,“那时候要办事也真容易,我们有一屋子的仆役,每一位都手脚麻利,乐于助人。野餐前的几天,母亲和三两仆人驱车去本尼迪克特,有时候甚至六月一日就来了,虽说社交季在一号正式开场,但定居海边的人却认为不到野餐会那天,社交季就不会真正开始。”
“本尼迪克特美得难以想象,”克劳迪娅•弗恩小姐说。“向海湾的那一面,小失河沿我们家地产的边界流淌,最后汇入海湾。”克劳迪娅小姐在学校里教习艺术,她不由自主地添上一句,“那处的景色让人想起波布瓦笔下迷人的河流画面。”接着,她觉得某些学生或许还不知道波布瓦是什么人,又解释道:“为年轻一些的孩子多说几句,波布瓦是当代法国的一位朴素主义画家。喔,他淳朴得多么叫人欢喜!构图是那样赏心悦目,特别是对于绿色的处理!诸位以后会逐渐了解波布瓦的。”
参加野餐的人,他们这充满欢愉的长长一日,起点是弗恩家在城里的宅子,也就是学校;每个学生的家长都要带了孩子在八点前等在学校的草坪上,包租来的公共汽车预定八点钟准时出发。克丽丝汀•潘马克夫人不喜欢迟到,更不喜欢让别人等她,因此,她把闹钟定在六点,觉得这样就有了足够的时间,可以完成晨间的种种差使,特别容易忽视的那些琐事也不至于到最后一分钟才回想起来,赶得手忙脚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