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来没有放弃寻找你的机会,如果能见到你,哪怕千方百计,哪怕只是看看你虚无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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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零一七年十一月七号。
立冬。
刘春生夫妇已经沿着国内大小各个城市贴了近两万余张寻人启事。
他们的手也已经在凛冽的寒风中冻伤多次,伤口天天涂抹着冻伤膏和消炎药。即便如此,他们的步伐依旧停不下来。
而他们时常挂在嘴边的话,也只有那么两句。
冬天了,我们的娃会不会受冻、饿肚子?
夏天了,我们的娃会不会生病、想阿娘?
说着说着,两口子就忍不住蹲在地上大哭。
毕竟谁都意想不到。
早在二零零七年冬至的那天早上。
原本生活相对幸福美满的刘春生家庭,那天所发生的故事,会让他们如此的痛彻心扉。
直到现在。
1
回顾二零零七年那个冬天。
天气,阴,冷。
刘春生收拾好东西,趁着临末年会,他带着孩子出去逛街。中途孩子不停喊渴,刘春生无奈,放下了心,转身去买糖水,结果不出三分钟,再转身,孩子便不见了。
那天,刘春生沿着大街小巷,前前后后统统寻了个遍,可仍是不见孩子的踪影。
他心慌意乱。
无奈,只好去派出所报案。
三九寒冬的派出所,也是冷。
可刘春生心里更冷。
刘春生站在人群里,努力向前涌动。他紧皱眉头,双手合十,牙齿迎着冷风上下猛烈抖动。
“哪个叫刘春生。”
刘春生闻声,急忙跑了过去:“警官,我叫刘春生,警官。”
“怎么回事儿?”
“孩子丢咯。”
“位置。”
“村南集市,我给孩子买糖水,转个身子人就不见了。”
“时间?”
“早上八点左右。”
“八点?”警官停下手中的中性笔,没好气的瞄了他一眼,“那还不到十二个小时了,抱歉,我们这里有规定,没有二十四小时,是没得办法立案的。”
刘春生脸色茫然:“你啥子意思?”
警官合上立案名册,解释:“案发时间不够,没办法子立案。”
刘春生气急败坏:“我娃儿都丢咯,你还跟我管啥子时间。”
最后。
刘春生大闹派出所,中间砸坏了不少东西,后来因为态度恶劣,还被罚了两百块钱。当他步履蹒跚的走了出来。刘春生站在派出所门口,眼泪纵横,说:“你们不帮我找,劳资自个去找。”
从此,刘春生从零七年的那个冬天开始,就一直走在寻找儿子的路上。
这一走,到如今竟是整整十个年头。
2
“这些,都是你去过的地方?”
二零一七年。
在安徽省的某个小村子里。
略显年代感的小卖部里,老板手中拿着一本破旧的地图手册,旁边的小本子上面到处画满了红色的叉叉,还写了许多的字。比如四川、重庆、贵州、广西、湖南、湖北、安徽等。大到各个省份、各个城市,小到每个区镇,每个乡村。
刘春生说:“这些地方,都是没寻到的。”
老板蹲下身子,递了支烟,边陪着抽边问:“兄弟,那你……寻了多久了?”
“十年。”
“十年?”
老板惊讶不已。
刘春生闷下一大口泡面,点点头。
“老板,一共多少钱?”
刘春生摸索着上衣口袋,脸色沧桑。也可能是刚吃饱,脸色又淡淡的红润。
老板看他几眼停顿几秒,叹口气说:“算咯,你出来寻孩子不容易,这次……算我请你的。”
刘春生晃晃脑袋,数着零钱硬塞:“老板,我有钱的,你也不容易。”
“下次……下次我再来你请。”
老板掐灭手里的半截香烟,冷笑道:“算了吧,你还跟我比不容易。”随后又转身从货架上拿下两桶泡面、两根火腿和一瓶矿泉水,全都放在了黑色塑料袋子里,伸手交给了刘春生。
刘春生摆摆手,说:“老板,我真的有钱。”
老板眉目不悦:“住口吧,这些小东西又不值几个钱。如果你真的不好意思,等你以后找到自己儿子,就带过来让我瞅瞅,我好说他两句。”
刘春生咽了咽口水,悬在上衣口袋边缘的手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老板咳嗽两声,眯着眼睛又问:“那你下站准备去哪里寻娃儿?”
刘春生缓过神来:“不清楚。”刘春生眼眶发红,“国家那么大,娃儿那么小,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咯。”
3
于是。
刘春生又沿着长江,一路跌跌撞撞。
中途三轮摩托车也不记得修了多少次,被骗了多少钱,见了多少冷眼旁观。
但他心里只有一个目的。
寻到儿子。
一切就重新天下太平了。
4
叮铃铃~
不知哪个早晨,沉寂了许久的手机铃声忽然响起,刘春生飞速接通。他嘴唇干裂,嗓音干涸嘶哑:“喂,您是哪位?”
电话那头随即传来:“你是刘春生?”
刘春生忙回:“对的,请问你是?”
电话那边:“我在马路边子上看见你贴的寻亲单子,或许我知道你儿子在哪里。”
刘春生顿时心花怒放,激动不已:“大哥,您贵姓啊。他现在在哪里?娃儿身体好吗?长的高不高?你能不能带我去见见他……”
“我……我现在就想见他……”
刘春生说着说着,眼泪便灌满了眼眶,蒙脸痛哭流涕起来,完全止不住情绪。
而电话那边听闻,先是沉默了片刻,然后劝说:“大哥,你别太激动,你儿子现在……好的狠,是被一户包果园的农家收养下了。”
电话那边又咳嗽两声说:“这样,收养的那户人家,脾气不太好。你要真想见面也行,先给我打来两千块钱,我去帮你通融通融,完事我发你地址。”
刘春生擦擦眼泪:“好好,大哥,只要你能带我去见他一面,我啥子都听你的。”
电话那边犹豫几分,笑着道:“哎……兄弟你放心,只要你这边钱到位,什么都好说。”
随后,刘春生答应他的话。飞速跑到银行,让妻子转账、打款、浑身情绪激昂,又立刻打电话给先前的那位大哥,可是转眼间事情却变了……
对不起,你所拨打的电话号码是空号……
刘春生来回打了十几次,依旧如此。
刘春生放下手中的话筒,彻底麻木了。
他漫无目的的走在马路牙子边上,像个孤魂野鬼不知要去何方。沉默许久,他路过一家便利店,走进去,舔舔苦涩的嘴唇说:“老……老板,给我来包烟。”
柜台里面的老板娘正在追剧,见他穿着肮脏,冷不丁瞅他一眼,随手从柜台里拿出包南京给他。
刘春生撕开包装,手慌忙地取出一支烟,放在嘴里,没点火。双手又在身上摸索几次,才发现自己已经身无分文了。
老板娘没好气说:“十四块,那边扫码。”
刘春生苦笑几声,放下嘴里的香烟大喊:“狗日嘞,他竟然骗我、骗我……”
骂完,刘春生缓缓蹲下身子,抱头闷声痛哭起来。
那天,他从来没有如此的失魂落魄过。
5
劫难走过,刘春生可谓支离破碎。他整日里没钱住宿,就去垃圾场里找些丢弃的衣裳,裹在身上,睡在天桥底下。
日复一日,他整日里也以泪洗面,他每天梦里梦见最多的,也就是儿子小时候的活泼景象。
叮铃铃~
“喂,谁啊……”刘春生躺在天桥下,颤抖着双手,浑身饿的直哆嗦。
中途他也有想过卖掉自己唯一的手机去吃顿饱饭,可再想想,如果手机卖掉,他将会失去与儿子唯一见面的机会。
所以他不敢。
“喂,这里是派出所,先前你不是报案孩子丢了吗,前天警方抓获了一群贩卖人口的家伙,你过来看看有没有你的孩子。”
“喂,你有再听吗?喂……”
这个消息,刘春生在脑海里徘徊了很多遍。接着他二话没说,刘春生也不顾身心饥渴,起身就赶了过去。
6
三个小时后,派出所
刘春生:“警察先生,你好。”
警察:“刘春生?”
刘春生喘匀实气息:“是的,是我。”
警察:“跟我来吧。”
警察整理好文件,带着他走到另一个房间里
房间里气氛很阴沉,关着六七个中年人,警察指着说:“呐,这是不久前抓获的一批贩卖人员,刚才根据他们交代,称自己诱拐的孩子妇女都会托人偷运到沿海地区,至于具体位置,他们就不知道了。”
刘春生咽了几下口水,斗胆问警察道:“麻烦能打开门吗?我想跟他们聊聊。”
警察:“这……”
刘春生眼巴巴的看着:“放心警察同志,我不会停留太长时间的,我只想问出孩子的具体位置。”
警察也是心软:“好吧,那你快些,不然我也不好交代。”
刘春生激动不已地点点头答应。
房门打开,刘春生小心翼翼地踱步走了进去,来到六七个中年人身边。他们胡子拉碴,和自己浪荡的样子相差无几,但彼此经历的情况不同。
刘春生颤抖着嗓音,苦笑着说:“各位大哥好,我叫,刘春生……”
“你们有没有见过我的孩子,他这么高,有点瘦……”
刘春生只顾描述,可墙边的几个人背对着他,侧过脸随意瞟了一眼,根本没放在心上。
刘春生又从脏兮兮的裤兜里拿出一盒香烟,还有粗糙的火柴盒。
刘春生:“各位大哥,抽…抽烟吗?”
听到这里,几个人又转过身来,分别接过香烟,点火,吧唧吧唧的用力吸食着。
片刻
其中一人吐了口烟雾,小声问:“说吧,警察想让你套我们什么话呢?”
刘春生自己也点了支香烟,衔在嘴里说:“不是不是,别误会,我是来跟各位打听一下,你们平时把弄来的孩子送到哪里去咯?”
另一个人没好眼色说:“你们到底啥意思?”
刘春生话语深沉:“说实话,我娃儿丢了。十年了,我找了好久都没找到,心痛。”
说完,刘春生又忍不住扑通跪倒在地,泣不成声的说道:“各位大哥,望你们行行好,能不能对我说一下你们平日里都把到手孩子送哪里了,好给我个盼头,成吗?”
“我真的坚持不下去了,求求你们了……”
几个人听到这,又看刘春生满身脏兮兮的还满身伤痕,顿时有些于心不忍。
犹豫不决片刻。
其中一人猛地吸食几口香烟,叹口气道:“兄弟,对不起,我们不是人,我们犯了错,但我只能告诉你这几个地方,福清、泉州、龙海……”
“这些都是我们平日里‘送货’的地方,对不起,我们对不起你们……”
刘春生从派出所里走出来,满脑子都是那个中年男人说的话,此时,外面还冒着中雨,淋透了刘春生的整个衣衫,甚至包括身心与整个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