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恙

谢允掏出腰间的扇子转了两圈叹了口气道： “等满月以后再给那头捎个信吧。”

　　谢允说着转头看向周翡，孩子月份不足，她依旧是纤纤细细的一条，眉清目秀也掩盖不了她天生地长的一身江湖气。她冰雪聪明，尽管有些事看得分明，也能以义气担当为先。

　　他少年时候长在宫里，后来也去过很多地方，自然见过不少美人。上至世家女子，下至青楼脂粉，有柔至水乡伊人，刚至异域风情，可没有一人能在黑暗的地牢里，隔着一孔小小的洞眼对他说出“交代重要”。

　　他狠下心来，对着这干净纯粹的小美人开口道：“你没在宫中呆过，自然不了解那些人下作的小手段，曹胖子还记得吧？你可以稍微参考一下，有些孩子甚至生不下来就化为了一滩血水。”

　　谢允道：“孩子一旦生下来，赵渊的手在蜀中还生不到天上，很多小手段便不管用了。太子死了下面还有一个亲弟，亲弟再死了还有明琛呢。那位只要不想和我在明面上撕破脸皮，便不敢有什么动作。”

　　他当初在前线都没办得干净利落的事，到了蜀中他眼皮子底下，更别想神不知鬼不觉的将一个大活人处理干净。

　　谢允看着周翡皱着眉头将她拖了起来道：“姑娘家家的，愁发多了容易张皱纹。快别想了，大好春光合该多养精蓄锐，我都困了。”

　　周翡被他按在了床沿上无奈道：“你一年四季哪季不困？”

　　谢允坐在她旁边伸了个懒腰，一本正经的板着手指头认真给她数道：“春困、夏倦、秋乏、冬眠，自然季季都该睡好。”

　　周翡：“……”

　　周翡被谢允强行滚进了被子里，一双无处安放的手不经意间搭上了微微隆起的小腹，她以后又得多操一份心了，她这么想着真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翌日。

　　周翡一觉睡到了日上三竿，谢允也不知忙什么去了，大清早的就没了人影，也不知道叫她起床。

　　周翡一面想着，一面对着镜子倒腾自己的头发。她既不心灵也不手巧，长期将头发教给谢允打理后，弄这些更不在行了，可喜可贺的收获了一堆千奇百怪的鸡窝。

　　周翡干脆宣告投降，坐在窗沿上晒着太阳。

　　周翡老远便听见周以棠虚浮的脚步声，忙翻下了窗沿，乖巧的坐在了椅子上，顶着鸡窝冲着敲门进来的吴楚楚一笑。

　　周以棠十分清楚他闺女懒散下来什么德行，很体贴得到现在才跟着吴楚楚一起来了。

　　吴楚楚见了周翡，好悬没笑出声来，帮她散了头发，转身拿起了梳子，比划了两下道：

　　“阿翡，等你当娘了，将头发挽起来，一定很好看。”

　　周翡倒是无所谓，也没来得及作出答复，便见周以棠故作高深的缓缓背着一只手，迈进了风雨轩的门槛。

　　“爹。”

　　周以棠路上拒绝了吴楚楚的搀扶，刻意放慢了脚步，反正周翡没想明白她爹图什么，她又不聋。

　　周以棠应了后也用不着周翡招呼，自己坐下了，望着周翡笑而不语。周翡三千青丝才被吴楚楚理直，还未来得及束上，乍一看还颇有些窈窕淑女的意味。然而周翡手上还摸着熹微，时不时转上一圈，刀未出鞘，寒意已至。

　　周以棠“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感慨被女婿的一把刀哗啦两下干净利落的快刀斩乱麻了。很多事情父女之间已经心照不宣了，没必要多费口舌。于是周以棠的一肚子墨水干成了一句，

　　“这屋子是安之一手倒腾的出来的吧？”

　　周翡“嗯”了一声颇似漫不经心道：“他的不着调能和李妍平分秋色，天天不是忙着写小曲，就是惦记着到处玩。”

　　周以棠：“……”

　　吴楚楚捏着鼻子都快被这屋里的醋味熏得受不了，周翡却依旧无动于衷，只好出手救急道：“阿妍要知道你背地说她坏话，她知道了可要哭鼻子。”

　　周翡从小被李妍姑娘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浇灌大，自觉没被溺死是祖坟冒青烟。于是默不作声的把没狂出口的“她在又能怎样？”咽了回去。

　　周以棠看着周翡一脸菜色，这才一面长吁短叹的悄悄在心里安慰自己“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一面道：“你娘这会儿正忙着，等闲下来了过来来瞧你。”

　　当初李瑾容收到谢允的信时，还没看完便红了眼眶，一双操着“无匹”破雪刀的手，竟有些拿不住信纸。只是从周翡记事起，母女俩见面就是互掐，若是没有周以棠从中作梗，每回的阵仗都大有掐到地老天荒之势。周以棠没叫上她，自己同着小辈来了，也是想给她多一些时间缓冲。

　　“哦，我娘啊？”周翡认真想了想道：“算了，还是我抽个空去瞧她吧 。”

　　周以棠不怎么明显的笑了笑道：“也行，那我回头同你娘说一声。”

　　周以棠按住了要起身送他的周翡，道：“你们俩好好聊，爹去讲书了。”

　　今年开春，周以棠见自己身子骨还算硬朗，便在四十八寨开了私塾，试图完成自己十多年前尚未实现的伟大理想。周翡曾经还一时兴起撺掇着谢允一起坐房顶上听了几次，最终得出那些圣贤书还不如谢允写的那些神神叨叨的小曲有趣的结论，被周以棠指着鼻子撵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