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田在奴岚这里已经整整住了两个月,奴岚整日与他朝夕相处,直到昨天,她一直在想着勾拉灵魂去碧石中的事,时不时地回到牧家口打探幼儿消息,又增加了好几个堕胎亡灵,只为快点收集到四十九个,放到方正碧中,再化生为一个女人来与牧田相见,相爱。
可是两人在聊天之时,一人喝了一瓶白酒之后,突然她悟道了,原来自己寻找了六百年的爱情,不过是一场破执的修行,正如道长所说,以情悟道;那时,她突然明白了,牧田的苦难也非偶然,他不过是以事悟道而已,一种破执之后的欣慰与道别时的忧伤,让她在电梯里哭了两次,她突然明白了弘一法师的“悲欣交集”是什么意思,喜的是自己,悲的是牧田!
原来一直坚信自己不过是一普通女子,一直以为守义的悟性比自己要不知高多少倍,一直贪恋他的感情、样子和温存,一直觉得自己不过一单纯的女子,慧根浅薄,现在却要比他更早的放下了这种执着,早早地回归本体之境,再也不用刻意的追求什么,她决定等到那亡灵聚齐之日,回到方正碧中,带着那碧好好地在凡尘之中,度过余生,与这尘世合为一体,却不再留恋半点尘世的喧嚣。
晚上回来之后,牧田仍然茫然不知所措地过着日子,她这时淡淡地说道:“田哥,我觉得你还有许多事情要做,应该要快快去经历它。”
“是啊,我现在不知道能做什么。”
“你做得有很多,但是最重要的,是重新去创业,让自己充实起来,忘记过去,过去不会回来,但是未来一定会来到。”
牧田略有所思地看着眼前这个自称是奴岚的吴义,好像一夜之间变了一个人般。
“可是,现在,根本没有创业的条件和资本啦,谁愿意去帮助我这么一个落魄到如此地步的人啊?如果不是你收留,我现在都不知道在哪个马路上乞讨呢。”
“我问过洛西了,那些要账的人早已不在你家,你可以先回去找一下嫂子,两人商量后,再决定如何应对面前的困难,到时,有什么困难,我想洛西也是个爽快人,他应该也会帮你,如果你需要我的帮助,到时,我也可以尽力而为。”
“听你一番话,真是豁然开朗,我觉得你比我高明多了。”
“其实说来,你才是我的老师,过去是,现在是,将来还是。”
牧田下去办了一张新卡,打通了孟黎子的电话:“梨子!是我!牧田。”
孟黎子听到牧田打来的电话惊喜万分,总算是等到他打电话了:“终于听到你的声音了,你在哪啊,还好不?”
“别担心我,我挺好的,家里还好吗?”
“家里现在也没什么事,村上也帮我做了中间人,留下了房子,那些人暂时没找我们麻烦。”
“那就好,我晚上回来,你帮我开下门。”
“你什么时候回来?”
“十二点吧。”
“好。”
深夜,牧田回到家里,孟黎子小心翼翼灯也没开,两人聊了许久,牧田见妻子肚子已经微微隆起,要她自己照顾好自己,万一他们来吵,就先回娘家住着,孟黎子问道:“现在你准备怎么办呢?”
“这两个月一直在想,还没想好,手里没钱,没有成本去做生意,暂时可能在西海也不好呆,那些人,不管你生死,可能先到别处去谋点事情做,再想想其他办法。”
“我帮你算了,他们那里还欠了一百三十万左右,加上仓库那里有六十万,现在厂家找不到你,我们又没进货,天天打电话给我,我也被他们折腾得很难受,外面大概还有十几万尾款没收到,如果凑起来,加上上次转让店子的,不到三十万。”
“这些钱你先拿着,我先找了事情,再与你联系吧。”
“只能这样,你在外面注意点。”
见了孟黎子之后,晚上又连夜回到奴岚这里,此时奴岚不在家里,他自己便躺下睡着了。第二天晚上,奴岚回来说:“田哥,洛西在上面场子里,我和他说你在我这里,你可以上去见见他。”
“我和他说了,我觉得他还是挺想帮你的。”
“那好吧。”本来这个惨象,他是不想去见洛西的,既然奴岚已经说了,见见也无妨了,他上了楼,洛西正在打牌,见牧田进来,连忙起身,和他坐到客厅里:“兄弟,大家都牵挂你呢,那个牧艾知道你的事情,天天问我,你在哪里,他还有许多事情要问你,现在旅游开发也一个一个在落实,大家都知道是你出的点子呢。”
“哎,现在哪有心情搞那事啊。”
“他说,如果你愿意,可以和他一起搞这个项目开发。”
“我现在不能回去,我回去只怕房子都保不住了,万一有什么情况,我最少也要给孟黎子她们母子留点房子,不然,我良心都不安。”
“说的也是,那你有什么打算没?”
“还没想好。”
“要不我帮你找一下于老三,让他在广州帮你安排点事,反正你电子产品也本来就熟悉,你先去那边过渡一下。”
“这样吗?也好,我正想出去。”
“那好,万事先别急,这么年轻,又不是没机会翻身,你等我消息。”
“好,多谢洛哥了。”
“讲什么这些,我帮你去联系一下。”
第二天下午,洛西来到奴岚的住处,对牧田说:“我昨天和于老三说了,他说可以,正好深圳那边档口现在缺人,我们以前也去过的,知道那里的,你可以先过去。”
“华强北?”
“是的,他说那地方你熟悉了,赚钱也比较快,让你先过去熟悉一下市场。”
“好吧,那你先帮我谢他。”
“哎,不用啦,我都讲好啦,我这里有一万块钱,你先拿着用。”
“这怎么好意思啊。”
“别说这些,我要不是投资了,手头紧张,我还多给些,将来,有什么生意,需要帮忙,通知哥一下,哥能帮的,和以前一样,不会站在旁边看的,最主要的是要振作,知道吗?”
牧田别了奴岚和洛哥,坐高铁去了深圳,来到档口,于老三专门在此给他洗尘,要他先安心干,别想太多,牧田开始了崭新的工作,久违的广东,阴差阳错,他又回来了。
因为几年下来,市场变化已经太大,他不熟悉产品,又回到广州,在车间里待上半个月,熟悉了一下生产流程,现在三星的手机走得相当好,整个工厂,生产的是各种型号的三星玻璃,上面打着它的LOGO,遮挡起来,当A货往档口发,大概有几个十型号,还有一些是苹果的手机玻璃,这个没有LOGO,也没有人查,就正常出货了。
深圳的房价那也是相当的离谱啊,记得牧田刚来广东那会,才四五千块,如今,均价都快三万了,自己住的房子,还是于老三这边租的一个三房两在的房子,四五个人住,要六千多一个月,这种房子,如今在牧家口,也就一千来块的样子,差别是如此巨大,他和档口另一送货的小伙子住在一间房,他已经很久没有和别人一起合住过了。
尤其是两人住一个房间,这种还是在单身的时候才有的体验,原来一切真的都变了,再也不见了那个日新月异的牧家口,原来一直以为家里发展得挺快,到这一看,每天都是人山人海,完全是到了另外一个世界,那才叫一个快,不是发展快,连赶路都是快的。
有时候,他都产生了幻觉,这是自己吗?
他有很多的不适应,不适应没有老婆的日子,不适应没有车行的日子,不适应吃工作餐的日子,不适应天天讲着普通话的日子,不适应人来人往没有休息的日子,不适应晚上听到男人打呼噜的日子,不适应拿错了人家洗发水洗头的日子,不适应早上起来抢厕所的日子,不适应晚上洗澡排队的日子,一切都是那么的突兀,他可能真的不适应打工了。
和于老三走在一起,也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别扭,虽然他是那么的客气,虽然他还在想着给他整个档口去管,只要牧田自己有能力把这边的客户都处理好,他甚至愿意让他去代替现在的档口经理。
牧田尽量地不和于老三一起去吃饭,可是,于老三一来,中午必定要带他出去吃,说一些家里的事情,是一些生意上的事情,他已经改口了,叫他于总。
因为他真的是于总,他不想让档口的人理解自己是被他安排来,走关系过来的闲人,抢别人饭碗的空降兵,因为,他已经发现档口现在的经理有几分不待见他。
员工之间那种勾心斗角,牧田还是懂的,员工们天天盯着自己的发展,薪水,谁会愿意别人过来捡现成的?所以,只要牧田去深度的了解客户,都会莫名其妙地被人嘲讽,经理说:“牧总啊,档口现在业务成熟,这些和小客户打交道的事情,你就不必亲自去做了,等着过了这阵子,老板自然会安排更好的工作岗位给你,你不必事必躬亲的去做的。”
也许,牧田想,可能于老三是给洛西面子吧,毕竟自己过来,是洛西给牵线的,既然这里业务相当成熟,换谁管不是一样呢,他于是打电话给洛西,说了这件事,感谢他,他说,不用放在心上,这是应该的。
他更确定了,确实自己可能就是这里的领导,难怪经理事事处处针对他。
严格地说来,于老三生产三星的手机玻璃,还打上LOGO,肯定是侵权的,现在档口每天可以出三十万的货,成本才一块不到,出三块多,利润还是很高的,怪不得,于老三这么有实力,说投资就把钱投到顺诚的公司了,他广州还有档口呢,还直接给工厂供货呢,估计一年下来,不会少于三个亿的营业额。
实在是差距太大了,一个破产户,一个亿万富豪,两人坐在一张饭桌上聊天,怪不得自己和于老三一起吃饭有种莫名的压力,总想逃避,原来这些东西都是骨子里带来的,他那气场是天生的,自己的自卑是表现在骨头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