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曦臣原本就对金光瑶没放下提防之心,一直绷着一根弦,见了聂怀桑的表情,加上他这声惊呼,心中一凉,不假思索地抽出佩剑,往身后刺去。
金光瑶被他正正当胸一剑刺穿,满脸错愕。
其他人也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一惊。魏无羡霍然起身道
魏婴(无羡)怎么回事?
聂怀桑我我我……刚才看见三哥……不是,看见金宗主把手伸到身后,不知道是不是……
金光瑶低头看着贯穿自己胸口的一剑,嘴唇翕动,想说话,却因为已被下了禁言,欲辩无言。魏无羡觉得这情形有些不对劲,还没等他发问,金光瑶却咳出一大口血,哑声道
金光瑶蓝曦臣!
他竟然自己强行冲破了禁言术。
金光瑶现在浑身上下都是伤,左手被毒烟灼伤,腹部缺了一块,周身血迹斑斑,刚才连坐着都勉强,此刻不知是不是回光返照,竟然靠着自己就站了起来,又恨声喊了一次
金光瑶蓝曦臣!
蓝曦臣看起来失望至极,也难过至极,道
蓝涣(曦臣)金宗主,我说过的。你若再有动作,我便会不留情面。
金光瑶恶狠狠地呸了一声,道
金光瑶是!你是说过。可我有吗?!
他在人前从来都是一副温文尔雅,风度翩翩的面孔,这时居然露出了如此市井凶蛮的一面。见他这幅大为反常的模样,蓝曦臣也感觉出了什么问题,立即回头去看聂怀桑。金光瑶哈哈笑道
金光瑶得了!你看他干什么?别看了!你能看出什么?连我这么多年都没看出来呢。怀桑,你可真不错啊。
聂怀桑瞠目结舌,似乎被他突如其来的指摘吓得话都说不出来了。金光瑶恨恨地道
金光瑶我居然是这样栽在你手上……
他强撑着想走到聂怀桑那边去,可一把剑还贯穿着他的心口,走了一步,立即流露出痛苦之色。蓝曦臣既不能给他致命一击,又不能贸然拔剑,脱口道
蓝涣(曦臣)别动!
金光瑶也确实走不动了。他一手握住胸前的剑锋,定住身形,吐出一口血,道
金光瑶好一个‘一问三不知’!难怪了……藏了这么多年,真是辛苦你了!
聂怀桑曦臣哥你信我,我刚才是真的看到他……
金光瑶面色狰狞,喝道
金光瑶你!
他又想朝聂怀桑扑去,剑往里又往他胸口里插了一寸,蓝曦臣也喝道
蓝涣(曦臣)别动!
之前他已经吃了金光瑶无数个亏、上过他无数次当,这一次也难免心怀警惕,怀疑他是因为被聂怀桑拆穿背后的动作,情急之下才故意反咬,只为再次使他分神。金光瑶轻而易举地读懂了他目光中的意思,怒极反笑,道
金光瑶蓝曦臣!我这一生撒谎无数害人无数,如你所言,杀父杀兄杀妻杀子杀师杀友,天下的坏事我什么没做过!
他吸进一口气,哑声道
金光瑶可我独独从没想过要害你!
蓝曦臣怔然。
金光瑶又喘了几口气,抓着他的剑,咬牙道
金光瑶……当初你云深不知处被烧毁逃窜在外,救你于水火之中的是谁?后来姑苏蓝氏重建云深不知处,鼎力相助的又是谁?这么多年来,我何曾打压过姑苏蓝氏,哪次不是百般支持!除了这次暂压了你的灵力,我何曾对不起过你和你家族?何时向你邀过恩!
听着这些质问,蓝曦臣竟无法说服自己再去对他使用禁言。金光瑶道
金光瑶苏悯善不过因为当年我记住了他的名字就能如此报我。而你,泽芜君,蓝宗主,照样和聂明玦一样容不下我,连一条生路都不肯给我!
这句说完,金光瑶突然急速向后退去,朔月从他胸口拔出,带出一串血花。江澄喊道
江澄(晚吟)别让他逃了!
随后众人只感觉一阵阴风吹过,花潮就站在了金光瑶身后,一个刀手直接把他劈晕过去,剑伤口的血液也溅到了花潮施法术打开的屏障上面。
花潮这件事,蓝宗主自己看着办吧。
说完一把将金光瑶扔给了蓝曦臣,顺带扔过去的,还有之前谢怜拿着的白玉瓶。
蓝曦臣怔怔盯着昔日的义弟,尚在失神。聂怀桑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悚然道
聂怀桑……曦、曦臣哥,你没事吧?
蓝涣(曦臣)怀桑,刚才,他真的在背后想偷袭我吗?
聂怀桑我好像是看到了……
蓝涣(曦臣)你再仔细想想。
聂怀桑你这么问我,我也不敢确定了……真的就是好像……
蓝涣(曦臣)不要好像!到底有没有!
聂怀桑……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啊!
聂怀桑一被逼急了,就只会重复这一句。蓝曦臣把额头埋进手里,看上去头痛欲裂,不想再说话。
花潮蓝宗主,我来告诉你,刚才金光瑶在你身后没错,但是他身上多少伤口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手上还没有武器,请问如何胡作非为?
蓝涣(曦臣)这……
庙内是一片寂静。
忽然,魏无羡也道
魏婴(无羡)怀桑兄。
聂怀桑啊?
魏婴(无羡)方才苏涉是怎么刺伤你的?
聂怀桑他背着三哥……背着金宗主逃跑,我挡了他的路,所以就……
魏婴(无羡)是吗?我记得好像当时你站的位置,并没有挡在他们逃跑的方向啊。
聂怀桑总不至于是我故意撞上去找刺的吧?
魏婴(无羡)我没这么说。
聂怀桑那魏兄你是想说什么?
魏婴(无羡)我只是忽然串起了一些事。
聂怀桑什么事?
魏婴(无羡)金光瑶说,有个人给他送了一封信,威胁他在七天之后将他做的所有事告知天下。先假设他没有撒谎,说的是实话。那么这个人简直是多此一举。
魏婴(无羡)如果你要曝光一个人的罪行,你为什么不直接曝光,还要特地去通知本人,我手上有你的罪证?
聂怀桑三哥……金宗主不是说了,这个人是想让他自裁谢罪吗?
魏婴(无羡)醒醒吧,用脚跟想也知道金光瑶不会选择自裁谢罪,这样做有什么意义?看上去好像没有意义。不过,一个能扒出金光瑶这些陈年秘迹的人,真的会走一步废棋吗?这种多此一举,必定是有目的的,要促成某件事,催生某样东西。
蓝涣(曦臣)催生?什么东西?
蓝忘机沉声道
蓝湛(忘机)金光瑶的杀心。
花潮真是走的一步好棋。
若是平日的泽芜君,自然不可能想不到这一步,但他此时恐怕已经没有闲暇心思去思考了。
魏婴(无羡)不错。正是这封信,把金光瑶的杀心催生到前所未有的高度。不是说七天后要他等着他的死期吗?那他就先下手为强,在七天之内先把百家主力在乱葬岗一锅端了,看谁先死。
蓝涣(曦臣)你是说,这就是送信人要达到的目的?只是为了催促他动手?
魏婴(无羡)我是这么想的。
蓝涣(曦臣)……那么这个送信人究竟是想做什么?究竟是揭发金光瑶,还是血洗百家?
魏婴(无羡)很简单。看看这场围剿失败之后发生了什么。当所有人都聚集在莲花坞时,在最群情激奋的时候,迎来了思思和碧草——我不觉得这两位证人的到来是巧合。于是所有的事情堆积在一起,猛然爆发了。
花潮也就是说,那个人要的不仅是让金光瑶身败名裂,他还要让金光瑶与众为敌。并且一次致命——绝对没有任何反转余地。
聂怀桑听起来,这个人,从很早就开始布局了啊。
花潮眨了眨眼睛,忽然想起什么道
花潮聂宗主,我记得聂明玦的尸体是由你保管的吧?
聂怀桑原先是我保管的。可我今晚刚刚收到消息,我大哥放在清河的身体不翼而飞。不然我为什么会匆匆忙忙地往清河赶,还半途被苏涉抓来……
魏婴(无羡)聂宗主,我听说你经常往姑苏蓝氏和兰陵金氏跑,是吗?
聂怀桑是啊!
魏婴(无羡)那么你真的不认识莫玄羽吗?
聂怀桑啊?
魏婴(无羡)我记得献舍成功后我第一次和你打照面,你看上去像是完全不认识我的,还问过含光君我是谁。莫玄羽当年好歹也纠缠过金光瑶,连金光瑶收藏的手稿都能看,而你也是经常去找金宗主诉苦的。就算你和莫玄羽不熟识,但你真的一面也没见过他?
聂怀桑挠了挠头发,道
聂怀桑魏兄,金麟台那么大,我不可能每个人都见过,就算见过也不可能都记住。而且……
他看上去有点尴尬地道
聂怀桑莫玄羽什么身份你知道,有点……兰陵金氏都是尽量掖着藏着,我没见过也不奇怪啊。曦臣哥也不一定见过的。
魏婴(无羡)哦,那倒确实。泽芜君也是不认识莫玄羽的。
聂怀桑是吧!而且我有点不明白,就算我见过莫玄羽,我为什么要故意装作不认识?有什么必要吗?
魏婴(无羡)没什么,只是觉得奇怪,随口问一句罢了。
心中却道:“自然是试探这个‘莫玄羽’,究竟是不是真正的莫玄羽了。”
一个在旁人口中怯弱胆小的莫玄羽,哪里来的勇气自杀献舍?
赤锋尊的那只左手,为什么会被抛出来?难道会是金光瑶一个疏忽不小心放出来的吗?
而且为什么恰恰就出现在在他献舍的莫家庄,让刚刚重生的魏无羡撞了个正着,而不是出现在别的地方?
赤锋尊的尸体由清河聂氏下葬,一向敬重大哥的聂怀桑真的这么多年来一点都没觉察到尸体被掉包了吗?
魏无羡更倾向于相信这样一种情况。
也许在聂明玦逝世之前,聂怀桑是真的一问三不知。但是在聂明玦去世之后,他就什么都知道了。包括聂明玦的尸体被调换了,包括他过往信任的那位三哥的真面目。
他试图寻找他大哥的尸体,然而,花费数年,诸多辛苦,只找到了一只左手。
他卡在了这一步,得不到下一步指引。并且这只左手凶悍异常,难以制服,留在身边只会不断引发血光之灾。于是,他想到了一个人,一个最擅长应付这种东西解决这种问题的人。
夷陵老祖。
可是夷陵老祖已经被碎尸万段了,这该怎么办才好?
于是,他又想起了另一个人,被赶下金麟台的莫玄羽。
也许为了从莫玄羽身上套话,聂怀桑曾经和他聊过,从苦闷的莫玄羽口中得知,他看过金光瑶的一本禁术残卷,上面记载了一种古老的邪术。他便怂恿当时饱受族人欺辱的莫玄羽用献舍禁术进行报复。
请何方厉鬼?
自然还是夷陵老祖。
再也无法忍受这种日子的莫玄羽终于启用了血阵,而聂怀桑也趁机抛出那颗就快拿不住的烫手山芋:赤锋尊的左手。
自此,计划成功开始,他不必再自己费心费力去寻找聂明玦剩下的肢体了,把所有危险而麻烦的事都交给魏无羡和蓝忘机。他只需要密切监视着他们的动向即可。
金凌、蓝思追、蓝景仪等小辈沿路遇到杀猫怪事那次,分明是有人故意制造异象,加上那个在附近村落为他们指路的并不存在的“猎户”,毫无疑问,目的就是要把这群不谙世事的世家子弟们引入义城。试想,如果当时魏无羡和蓝忘机疏忽一步,没能完好无损地护住他们,这群世家子弟在义城出了任何差池,这笔账今天多半也是要算到金光瑶头上的。
总之,能给金光瑶定罪的筹码越多越好,能诱导这个谨慎的恶徒犯下的错误、留下的把柄越多越好,能让他最后死得越惨越越好。
蓝忘机用避尘的剑尖将棺材旁边那只黑匣子翻了过去,扫了一眼上面刻的咒文,对魏无羡道
蓝湛(忘机)头颅。
这个匣子原先应该是用来装聂明玦头颅的。金光瑶把头颅从金麟台转移后,多半就把它埋在了这里。
魏无羡对他一点头,道
魏婴(无羡)聂宗主,你知道这棺材里原先装的是什么吗?
聂怀桑这我怎么会知道呢?不过,看三哥……啊不,金宗主的模样,应该是对他而言很重要的东西吧。
魏婴(无羡)棺材自然是用来放死人的, 我猜,这里原先埋的, 应该是金光瑶母亲孟诗的尸体。他今晚到这里来, 就是为了取走母亲的尸体,一并远渡东瀛的。
蓝曦臣怔然不语,只是低头看了看被自己放在地上的金光瑶,聂怀桑“啊”了一声,恍然道
聂怀桑对喔, 听起来很有道理。
魏婴(无羡)你觉得, 那个人把金光瑶母亲的尸体挖走了,会怎么处置呢?
聂怀桑魏兄你干啥老是问我, 你再怎么问, 我不知道就是不知道啊?
顿了顿,他道
聂怀桑不过嘛……
聂怀桑慢条斯理拢起被暴雨淋湿的头发, 道
聂怀桑我想, 既然这个人这么恨金光瑶, 对他视若性命的东西, 应该会毫不留情, 格外残忍吧。
花潮比如五马分尸, 弃尸数地, 就像对聂明玦做的那样?
聂怀桑大惊, 倒退了几步, 道
聂怀桑这这这……这也太毒了吧……
魏无羡盯了他一阵, 最终还是移开了目光。
推测毕竟只是推测,谁都没有证据。
聂怀桑此刻的满脸茫然和无奈, 也许是伪装。他不愿承认自己把旁人当做棋子,视旁人性命如无物,或者他的计划不止于此,他要隐藏真实面目做更多的事、达成更高的目标;也有可能根本没那么复杂,送信、杀猫、将聂明玦身首合一的另有其人,聂怀桑根本就是个货真价实的脓包。
也许最后金光瑶的那几句话,根本就是他被聂怀桑喊破了偷袭的企图后临时编来的谎话,意在扰乱蓝曦臣的心神,趁机拉他同归于尽。毕竟金光瑶是个劣迹斑斑的大谎话家,什么时候撒谎、撒什么谎都不奇怪。
蓝曦臣扶额的手背上筋脉突起,闷声道
蓝涣(曦臣)……他究竟想怎样?从前我以为我很了解他,后来发现我不了解了。今夜之前,我以为我重新了解了,可我现在又不了解了。
没有人能回答他,蓝曦臣惘然道
蓝涣(曦臣)他究竟想干什么?
可是,连和金光瑶最亲近的他都不知道,旁人就更不可能会有答案了。
沉默一阵,魏无羡道
魏婴(无羡)咱们也都别干站着了。抽几个人出去找人来,留几个人,守在这里看着这东西吧。这棺材和符文没办法封住赤锋尊多久的。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判断,那口棺材里又传出了阵阵巨响,带着一股无名的怒火,聂怀桑一个哆嗦。魏无羡看他一眼,道
魏婴(无羡)看到了吧?得立刻换一口更牢固的棺材,挖个深坑,重新埋进去。起码一百年之内是不能打开了。一打开,保证阴魂不散,后患无穷……
花潮转身看着谢怜道
花潮殿下,走了。
谢怜从递完药物之后就一直在打坐冥想。听到花潮的声音才站起身。
花潮疑惑的看着谢怜道
花潮殿下,你,不问点什么吗?
谢怜看了看庙内满地的狼藉,道
谢怜非是局中人,莫论是与非,我与此事无关,顶多帮了个忙,多说无益,还不如告诉我这里是哪里呢!
花潮忍不住笑了笑,蓝忘机突然说了一句
蓝湛(忘机)好句。
谢怜什么?
魏无羡看着谢怜懵然的眼神,不禁笑道
魏婴(无羡)呃,殿下,我可以这么叫吧。都先自我介绍一下吧,我叫魏婴,字无羡。
魏无羡感觉蓝忘机不会自己开口,于是一指蓝忘机,道
魏婴(无羡)他叫蓝湛,字忘机。
蓝涣(曦臣)我名蓝涣,字曦臣
魏无羡一指地上躺着的金光瑶,道
魏婴(无羡)他是金光瑶。
谢怜我名谢怜,无字。
花潮说白了,我们那个世界没人取字。
魏无羡看到了江澄和金凌迟迟不肯开口,于是问道
魏婴(无羡)江澄,金凌,你们难道和怜兄见过?怎么不介绍一下。
江澄(晚吟)啊,你猜对了,我们的确见过。
魏婴(无羡)……呵呵。
谢怜我还是不明白这位忘机兄说的“好句”是什么意思。
蓝曦臣看了看蓝忘机,道
蓝涣(曦臣)忘机的意思是怜兄你的那句“非是局中人,莫论是与非”很好。
众人都很奇怪,为什么蓝曦臣能在蓝忘机毫不开口的情况下知道他在想什么。
谢怜我能问问吗?这里是什么地方?
花潮这里……这里是观音庙。
谢怜紧锁眉头,道
谢怜我记得上天庭内没有叫观音的神仙啊?我怎么没听说过?
此话一出,众人大惊失色。
魏婴(无羡)怜,怜兄,你没听说过观音?!
谢怜是啊。
花潮别说殿下没听说过,我也没听说过,再说,我们的世界和你们的世界不一样。
太子殿下谢怜一开始听得一头雾水,但是太子殿下还是太子殿下,慢慢消化下去了。
谢怜那,我怎么回去?
花潮从怀里拿出一叠符咒,递给谢怜
花潮殿下,用这个就可以在两个世界内来去自如了。
谢怜点头,仔细的收好了符咒。
这时,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嘹亮浑厚的犬吠。
魏无羡登时色变。金凌则是勉强精神一振,道
金凌(如兰)仙子!
惊雷已逝,瓢泼大雨也化作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最深的夜已经过去,天光微亮。
湿淋淋的黑鬃灵犬撒开四条腿,一道黑风般刮了进来,扑向金凌。一双圆溜溜的狗眼湿漉漉的,前爪离地人立起来,扒在金凌腿上呜呜低叫。魏无羡看见它鲜红的长舌从雪白的利齿间伸出,不断舔舐金凌的手,脸色发白眼睛发直,张了张嘴,觉得灵魂都仿佛要变作一团青烟从口里飞上天了。蓝忘机默默把他挡在了身后,隔开了他和仙子的视线。
紧接着,数百人众将观音庙团团包围,个个拔剑在手,神色警惕,仿佛准备大杀一场。然而,等率先冲入庙中的数人看清了面前场景后,却都愣住了。躺着的,都死了;没死的,半躺不躺,要站不站。总而言之,尸横满地,狼藉满地。
持剑冲在最前的两位,左边是云梦江氏的主事,右边赫然是蓝启仁。蓝启仁尚且惊疑满面,还未开口问话,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和魏无羡几乎贴成一个人的蓝忘机。刹那间,他什么话都忘了问了,一彪怒气杀上面庞,长眉倒竖,吭哧出了几口气,胡子颤颤向上飞飘。主事赶紧上前去扶江澄,道:“宗主,您没事吧……”蓝启仁则举剑喝道
蓝启仁魏……
不等他喝完,从他身后冲出几道白衣身影,纷纷嚷道:“含光君!”
“魏前辈!”
“老祖前辈!”
蓝启仁被最后一名少年撞了一下,险些歪倒,七窍生烟道
蓝启仁不许疾行!不许大声喧哗!
除了蓝忘机对他喊了一声“叔父”,没人理他。蓝思追左手抓着蓝忘机的袖子,右手抓着魏无羡的胳膊,喜道
蓝愿(思追)太好啦!含光君魏前辈,你们都没事。看仙子急成那个样子,我们还以为你们遇上棘手得不得了的状况了。
蓝景仪思追你糊涂啦,怎么可能会有含光君解决不了的状况嘛,早就说你瞎操心了。
蓝思追眼角余光瞥到终于能从地上爬起来的温宁,立刻把他也抓了过来,塞进少年们的包围圈里,七嘴八舌地诉说前景。
蓝景仪一直都仙子仙子的叫,没想到它还真是一条灵犬啊!
可不管有多仙多灵,对魏无羡而言,它说穿了还是一条狗,是世界上最可怕的东西,即便有蓝忘机挡在身前,他也浑身发毛。自从蓝家这群小辈们进来后,金凌一直偷偷地往那边瞅,瞅他们围着魏无羡和蓝忘机吵吵嚷嚷,见魏无羡脸色越来越白,拍拍仙子的屁股,小声道
金凌(如兰)仙子,你先出去。
仙子摇头摆尾,继续舔他,金凌斥道
金凌(如兰)快出去,不听我的话了?
仙子哀怨地望他一眼,甩着尾巴奔出庙去,魏无羡这才松了口气。金凌想过去,又不好意思过去,正在犹豫,江澄从袖中取出一个东西,顿时让魏无羡睁大了双眼。
江澄(晚吟)喏,还你。
江澄手里拿着的,正是鬼笛陈情!
魏无羡接过江澄扔过来的陈情,道
魏婴(无羡)原来它在你哪儿啊。
江澄(晚吟)哼,本来就是你的,还给你。
花潮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笑了出来。
江澄(晚吟)你笑什么?
花潮你看啊,你把魏无羡的陈情藏起来了,薛洋把魏无羡的阴虎符藏起来了,金光瑶把魏无羡的随便藏起来了……
魏婴(无羡)含光君还拿走了我的清心铃!
花潮蓝忘机把魏无羡的清心铃藏起来了,魏无羡就那么点儿东西,全被你们给分了哈哈哈!
魏无羡反应过来,道
魏婴(无羡)那我岂不是更加身无分文?我的欠债……
花潮当即正色道
花潮欠的债务,还是要还的。
魏婴(无羡)啊?
魏无羡扬扬陈情,再次道道
魏婴(无羡)这个,我……就留下了?
江澄看他一眼,道
江澄(晚吟)本来就是你的。
迟疑片刻,他嘴唇微动,似乎还想说什么,魏无羡却已转向了蓝忘机。见状,江澄也默然无言了。
在场众人,有人清扫现场,有人加固棺木的封禁,有人正在考虑如何稳妥地将它转移,有人则在生气。蓝启仁怒道
蓝启仁曦臣,你究竟怎么了!
蓝曦臣压着额角,眉间堆满难以言说的郁色,身后是依然昏迷的金光瑶,他疲倦地道
蓝涣(曦臣)……叔父,算我求您了。别问了。真的。我现在,真的什么都不想说。
蓝启仁就没见过自己一手带大的蓝曦臣这种烦躁难安、失仪失态的模样。看看他,再看看那边和魏无羡一起被包围的蓝忘机,越看越窝火,只觉得这两个原本完美无瑕的得意门生哪个都不服他管了,哪个都让人不省心了。
聂怀桑倚在门边,看着几名家主把这口棺材抬出了观音庙的门槛,低头拍拍衣襟下摆肮脏的泥土,似乎看到了什么东西,定了一定,魏无羡也望了过去。落在地上的,是金光瑶的帽子。
聂怀桑弯下腰把它捡了起来,这才悠悠地朝门外走去。
仙子在外边等主人等得心急,嗷嗷叫了两声。听到这声音,金凌忽然记起,当仙子还是一只不到他膝盖高的笨拙幼犬时,就是金光瑶把它抱过来的。
谢怜拿了一张符咒,点燃形成通道,对花潮道
谢怜阿潮,那我先走了。
花潮点点头,忽然想起什么,急急忙忙拉住谢怜的衣袖道
花潮殿下,我求您一件事好不好?
谢怜何事?
花潮就,别把今天发生的事告诉我哥好不好。
谢怜弯了弯嘴角,笑道
谢怜行,那我先走了,告辞。
花潮嗯。
花潮看着通道渐渐消失,转过身正好看到金凌对江澄道
金凌(如兰)舅舅,你刚刚是不是有话要说?
江澄(晚吟)什么话?没有。
金凌(如兰)刚才!我看见的,你想跟魏无羡说话,后来又不说了。
沉默半晌,江澄摇头道
江澄(晚吟)没什么好说的。
花潮走过来与江澄并排站着,道
花潮有些话,再不说就晚了。你不是也希望魏无羡回到莲花坞吗?
江澄(晚吟)哎,算了。
江澄带着花潮和金凌先回到了莲花坞,其他人各回各家,各找各妈,虞夫人恨铁不成钢的揪着江澄的耳朵,道
虞夫人魏婴那家伙都回来了,你还不赶紧把人家叫回来。
江澄(晚吟)嘶,阿娘,我都这么大了,你能别打我了吗?
江澄(晚吟)而且魏无羡已经叛离云梦江氏了。
虞夫人我莲花坞可是想进就进,想走就走的?
江澄(晚吟)而且人家蓝忘机为了魏无羡问灵十三载,受了戒鞭,我做得一切又算得了什么?
丢下这句话,江澄转身就走了。花潮一直站在江澄身边,看着他的样子,花潮心里是一阵刺痛。
花潮急匆匆向虞夫人行了一礼,去追江澄。
结果一出门,到处都找不到江澄的影子。花潮凭着自己的感觉在诺大的莲花坞寻来寻去。最后去了书房。
江澄正坐在那里,一只手支着脑袋,另一只手握着毛笔,看样子是在处理宗务,可是脸上完全的一副心不在焉的表情。
花潮晚吟……
花潮推门进去,江澄抬头看了她一眼,放下手中的毛笔,道
江澄(晚吟)怎么了?
花潮深吸一口气,道
花潮没事,就是来看看你。
花潮坐在江澄对面,两人谁也没有说话,雨后的阳光撒照在书房里,一片寂静。
花潮晚吟,魏无羡的事……
江澄(晚吟)没事,没关系,我只不过是守着他的笛子守了十三年而已,等了他十三年而已。
江澄(晚吟)他欠了蓝忘机三十三道戒鞭。
江澄(晚吟)他欠了我什么?不过是一个“云梦双杰”的称号,欠了我一个下属而已。
江澄(晚吟)也对,我亲自对修仙界宣布,魏无羡叛逃了,现在我有什么资格把魏无羡叫回来呢?
花潮轻轻叹了一口气,站起身坐在江澄身边,安慰他道
花潮晚吟,有些东西你还是大胆一点,你呀,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嘴太毒也不好。
花潮还是那句话,有些东西,一时你不说,到了后面,你想说,也没机会了。
江澄(晚吟)我……
花潮其实,我觉得,可以把虞夫人他们化成鬼身的事告诉其他人,这样虞夫人他们就不用一直隐去身形了。
江澄(晚吟)也行,等找时间在说吧。
江澄(晚吟)阿潮,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说,你听清楚了。
花潮嗯,我听着呢。
花潮坐的笔直,脸上是严肃的表情,江澄两只手抓住花潮的肩膀,直视花潮的眼睛,道
江澄(晚吟)阿潮,我们成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