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贰】
七少刚平定了蛊毒复发的疼痛,他依稀记得有个女子,会不会……他不禁一惊,还有些微小的期待,站起来抖抖身上的尘土,突然发现手镯不见了,找遍周围也没有找到。
对不起芸汐,你的手镯我不小心弄丢了,不过你放心,我一定会找回来的。顾七少如是想。【图片】当她生生把刀插进心头的时候,她只微微皱起了眉骨,斑斑的血从唇边溢出来,她曾想过无数次取下心头血的画面,现在反倒是不怕了,只是心里发酸,她躺在顾七少的怀里,攥着最后一点惺散的意识,涩涩地起唇,“但为他故,不惧用我的命” 顾七少难掩伤楚怜惜,“韩芸汐,我还是无法阻止你。” 怀里的姑娘恍若再一下便要玉殒,却难得撑起笑颜,“用我的心头血救他,芸汐求你”她的话已经短短续续,渐渐没了力气,眼里的泪全都泄下来了,“殿下,下辈子芸汐还要嫁给你...”泪眼朦胧间,她好像看见了龙非夜,看到她在他怀里一起看星星的那个暮晚...顾七少试图想要去抓住她的手,却终是来不及。韩芸汐闭上眼的那一刻,顾七少抱她从梅海中走出来,梅海的红色海棠被东风吹散了大片,他深叹了气,看着怀里的女子,粉色的长衣在这花海中显得她那么好看,可如今因为她的固执变成花散人尽的结果,他到底是不甘的,“毒丫头,你还是教会了我,情用命赌。”
她一碗心头血救活了那个被毒蛊倾势一生的男人,也是当今秦王山河拱手交给唐离亲政的时候。又是一年初春时节了。宁静见唐离来清心亭寻她是便问了问师兄的近况,唐离不得低眉平手答了宁静,“他去..梅海了”宁静心下也能想到,只是多有不忍 “哎..快一年了,师兄他还是不肯相信..芸汐死了的事实” 唐离满脸苦笑,附上宁静的手不禁红了眼眶,“罢了..师兄一生疾苦,背负太多,甚至连天下都让给了我。所幸也只有在梅海,他才可以不用秦王的身份,只是韩芸汐的夫君,永远在等着她回来”
是夜,龙非夜坐在院里看着梅海的月,他还是下意识地低头看向旁边,恍然间好像看到了芸汐坐在他的身边,他心下生喜,“芸汐..你来陪我看月亮了” 他想抱抱她,有那么久他都没有抱过她了,“殿下,我好想家,我们回家吧” “你离他远点,他是我的” “以后每一年的生辰,我会都陪你一起” 龙非夜终是见景思人,一人坐看梅海哭出了声,“韩芸汐,你食言了...” 秦王府的药房空了很久,你没有去打理。 本王今年的生辰,你没有为我做糕点。你没完成母妃的心愿,为秦家开枝散叶。你没得到我的允许,就做了我的心头血.... 龙非夜有千千万万个斥她食言的理由,情深之时哭声恰融风动,隐隐哀凉。他想要今晚入梦来,可以看到韩芸汐像以往撒着娇向他认错的样子,“夫君 我错了..”然后他就可以假装生气以后把她搂进怀里了。他渐渐睡过去,便指着以梦为马,念着他的妻。醒来的时候,他眼瞳还沁着些红血丝,他顾不上穿衣,只一袭和衣白衫就跑了出来,着急去灌那些她留下来的花。园中有斜阳柳树,且微风正盛,把枝条都吹荡起来,龙非夜看着,恹恹自语“柳树取音留,芸汐..你是在留我吗..” 他适苦相思,空是遗憾,“可我要走了,府里的家眷都在等我回去,你的小毒兽还要日日饮血,药房的草药也需要养着,改天夫君再来...好吗” 他语气轻尘,卓然没有了那年秦王平定天下的傲气,可只有他自己心里明白,天下何惧,他想要的还是那个叫韩芸汐的女人,用他对唐离的话来说就是,他龙非夜没能让韩芸汐过上一天安稳的日子,也许她是在罚他,守着空房等她归的那天再好好补偿她。他到底是不愿离开这片梅海的,原来诀别是因为深藏眷恋,她用性命换他枕边月圆,可秦王偏执,放的下江山,也从未放下过她。“秦王放着偌大的王府不管,却在这做起惜花人了..” 闻着这声,他看过去是故人来了梅海。龙非夜见他负着行囊,行过门前的清溪走了上来,“你从北历回来了?” 他摸了摸身边海棠上的水泽,栖身坐下,“前天的快马,连夜赶回了天宁”龙非夜唇角浅浅的笑,“七少加急赶来就是为了来看我这孤寡之人,然是生怒。” 顾七少听出他自嘲之意,“秦王一身傲骨本少怎么今日看不见了”此时蔓草芳郁,他却显得孤寂,“七少不用话里藏刺,本王已不想与你争辩..”顾七少哀叹之余摇了摇头,“罢了,你我从来宿敌,今日我便做回好人,不为你秦王,只是为了她..” 一瞬他的话把龙非夜的心绪拉回来,他的眼睛似泼墨山水,忽然生了半分清澈,言语确丧,“可我找不到她了..”不经意间得了安静,顾七少犹豫片刻还是告诉了她,“是你所信,芸汐恐是活着。当日我狠下心取了毒丫头的心头血,那手镯顷时现光,我把她带回北历,用极寒的冰棺冻住她的身体,以毒治她。直到几天前她突然从冰棺里消失,我猜她可能醒了,便急着赶了回来..” 龙非夜听得动容,眼波灼灼,“翻了整个平宁城,我也会寻到她..”他连忙起身,做势上马是要赶回秦王府。顾七少疏而叫住他,“龙非夜,这次算你欠我。”他笑而应允,牵着缰绳,“他日找回芸汐,定当答谢” 马蹄踏踏离开了梅海。顾七少望着龙非夜渐远的身影,眼飘向了远处青山,身旁处处山花烂漫, “我欲见你,愿你为这场爱恨重新选择一次..” 因为我终是不甘,山永可涉,所爱却是不可得。一夜间的天宁城被张贴尽了寻人的告示,秦王普天之下苦心寻找秦王妃的事无不在街头巷尾间散开,受过秦王府恩惠的百姓们暇余时也会叹秦王一腔痴心恐是枉负,素来听闻这秦王殿下喜欢世之珍宝,视之如心肝,殊然不知是其王妃做了殿下那心上之尖,得他欢喜空念。可这告示贴了已尽数日,也未曾有半点良信带回龙非夜的耳中。西风不忍,劝慰着他,“殿下,王妃久无消息,属下觉得城中的寻告是不是可以揭下来..” 龙非夜缓转过身,手附在桌沿,“继续贴,贴到城外也罢,本王相信..她会回来的..” 诚然寻人的消息传的愈来愈开,连天宁城外的那落小村庄也纷纷知晓,云逸取下一张告示回了韩家,韩从安正坐在院亭中制药,他递上去“爹你快看,姐夫寻姐姐的告示已经快贴到天宁境外了”
韩父接过来默看了后,声声叹息,“姐夫还是不愿放弃?”韩若雪把摘来的药材放到韩从安的身边。“芸汐这孩子从小良善,连死都不愿告诉我们。只是苦了秦王和她,生生分离...” 云逸在旁接话,“我去了城中询问,他们说数日来都无姐姐的消息 ” 韩父无奈地摇了摇头,看向亭外芳草,“秦王如此坚持,连老夫都快要相信,我们芸汐还没有死...” 若雪似是还要说些什么,却被一旁的云逸丢了手中的药盆给吓到,“你怎么..” 却见他眼眸一刻滞怠,诺诺出了声,“姐姐..” 一瞬间,这落小房子里的人都往他的方向看去,然是满满的惊羡,那女子着青衫内衬银丝,腰间那束玲珑坠正是当年韩芸汐出嫁之时韩府出的嫁妆。春至此刻,她独身站在门外,清水般的眼眸沁着泪意,韩父大惊站起来都未稳住身子,“是..真的是..芸汐吗..” 韩家众人忙踱到门前,直到听到那声阔别多年执念一生的称呼,韩父才顿然落泪。“爹”
他猛然间抓住了韩芸汐的手,试探性地抚上她的细发,难掩哭腔,“是..是真的..我女儿没死 ” 他是又哭又笑,情绪激动一改往常,大夫人见此温柔之面,忙抹去眼泪说到,“老爷快..回屋里去说吧,别让芸汐站在外面啊” 韩父忙回神过来,“对对,快让芸汐进屋” 韩芸汐眉眼弯下,见屋中满是药草的香,韩芸汐闻起来自是熟悉如常,不觉浅浅笑了起来。“爹..还在研究药草?” 韩从安应声,“是啊..爹在这开了间医馆,附近的村民偶尔会来探病” 忽而韩父定定望向她的眼睛,沉了口气说道,“芸汐..我们韩家能在这里得以安定,即便不说爹心里也明白,这附近的村民也更是暗中受着秦王庇佑” 一句话晕开了二三陈墨,多少过往旧事又无语却是无人说。“当年的事,可以告诉爹吗?女儿..”他一脸慈爱,连眉眼微低都满是对韩芸汐的眷眷心疼。韩父还是戳中她的最深最深的心事,尽管她早知道这是她回来便无法逃开的情劫,“殿下..他好吗 ” 她低眉说的很轻,已是黄昏后。几个时辰里,韩家共身坐在屋中,用青梅煮酒,细细听着韩芸汐讲着过往的事,讲着她舍弃城南梅海甚至舍弃秦王的不悔情深。当年她剜心取了心头血救得殿下,却没想过自己被顾七少带回了北历寒洞的冰棺中以世间奇毒续命。前些日子她突然从棺中醒来,腕处的手镯再现了光泽,她用遗留下来的七毒草和着洞里发现独有的紫鸢尾混合服了下去,而后便一路涉水征了数日,今日才从天宁境外赶到这里,便来这里最近的村落寻到了韩家。一壶清茶饮尽,他们也略知解了这当中事因,韩父明心,瞧见她的眉目中,哀怨匿藏不止,相思茕茕孑立。不得心上眉梢,抚上她的肩 “女儿,去找他吧..你可知为寻你,他已快把整个天宁给翻遍了..” 韩芸汐美目流转,向父亲蔚然一笑,舒然起身跑了出去。韩父从屋中出来叫住她,“芸汐..他日再嫁秦王,为夫一定要牵着你的手..” 她眼里蓄泪,巧笑倩兮的模样惹的韩从安不舍。她乘了快马赶回了天宁的街,看到了贴满满城她的画像。浅淡的目光在注视到他画的她以后逐渐便的炙热,然后又在瞬息化为丝丝伤念。
她说,“夫君,芸汐很想你..”西风一听闻街上有人接了寻告便立刻去见了龙非夜,“殿下,王妃有消息了”他提墨的笔陡然落下,双瞳怔色看向西风,“接下告示的人在门前等您” 彼时天宁的雨正下的痴,他在屋内作画,当下却也顾不及画像跑了出去。而后看见门前站着的女子袖衣青丝都已被大雨渐渐打湿,真的像极了当年他狠心把芸汐赶出秦王府的那场雨。西风识清姑娘面目自是哑然,他神情缓慢看向龙非夜,“竟是..王妃 ” 他恐是无法想象殿下的心情,只觉龙非夜停滞不动,压抑着某种炽热强烈的情绪,苦苦笑了戛然出了声音,“姑娘来找本王,为何?” 西风遥是不解,“殿下你看清了,真的是王妃啊!” 韩芸汐的脸上尽是雨水涓淋,她却同他一般唇角藏着哀笑,“秦王要寻的人,我带她来见殿下了” 她说着眼里便含了泪,“秦王..可以把她接回家吗?” 她蓦地抬头,一双泪眼真真切切对上了他的,那一刻瞬间的迟疑甚至是怨念再也无法阻止龙非夜,他猛然冲过去抱住韩芸汐,笑出了泪来,声音清涩,“你可知,梅海的海棠换季,泥土翻新,就连宁静也要母凭子贵了...” 韩芸汐心中刺痛,紧紧抱住了他“夫君,我错了” 雨下的痴绵,她也哭的厉害,龙非夜松开她抚上了她的脸看着她,她的泪就顺着那赤色的面容,流到了他的指节。他没有说话,只是舒然笑了起来望着韩芸汐。是在欣喜,此刻这雨水甚好,让他看清了她的眼,仍如与他在一起时清澈明净,潋滟方茴。看见他笑起来,韩芸汐才慢慢从悲痛中缓和出来,她敛眉俯手落在他的臂上,“夫君..我想家了..带我回家好不好...”龙非夜有一刻愣神,然衣袖一挥把她抱起 “西风,通知府里,王妃回家了..” 将夜,他遣去了浴房外所有的下人,亲自脱了她被雨淋湿的素衣,抱她下了浴池,雾气氤氲惹的韩芸汐面色泛红羞怯极了,“殿下...” 却见龙非夜搂过她,低眉望她 “韩芸汐,我还没罚你..” 只一句话就逼得韩芸汐酸责心麻,他还是怨她不顾他意做了他的心头血,怨她无数夜凉留他一人空房,更是怨她不给他朝承办一场红妆十里的机会..她手落上他的肩簌簌地点了点头,说的平缓轻细,“相公想怎么罚都可以”当时明月,龙非夜俯身压下来。他也不着急,好整以暇地吻着她,轻柔地掠过她的齿间,扰得她羞起来慢慢地应着他。他额上微有汗滴,耳鬓厮磨之间温软不尽。藉由交错的不规律的呼吸传递着彼此的温热,也不知过了过久,他离开她的唇,韩芸汐才趁着空呼吸,还未看清他的笑意,就只听见耳边有一个几乎钻进心尖里的,微微低哑的声音贴着道,“再来。” 还是应了此生的情劫,所谓情深不寿,此刻饮月三尺,寂夜再不孤,是为有枕边人。而后韩芸汐真的被龙非夜罚了很久,可倦时合眼她也心知,往后人间烟火,都能和他共赴清欢,幸然笑意晏晏的缩在他怀里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