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是黑的

城市霓虹灯缀满街边，无数明暗交错的异色格子，散墨画卷铺满天际，遮掩无数星点与璀璨明珠。

他们牵着手绕过路灯，飞伦顺手把手里的桃子冰袋丢进可回收垃圾桶里，低下头匆匆路过城市的车水马龙。

今晚没有月亮。

但飘满灯火的城市很美，有流水天桥上的汽车飞驰，若是本该夏至的落雨早降，天色晦暗，茫茫水点沿着空无一人的街道而下，蜿蜒至天桥的江水中。

这是万家灯火。

城市满是飘散的星火。

江边的夜景是学校中难以碰到的静谧繁华，嘴里的桃子冰刚被咬破，浓郁的白桃味弥漫开，慢慢融化，清凉甜蜜。

闻到这股白桃味，某人的眼角很轻的眯了一下，透着说不出的愉悦。晚风温柔的吹过的他们的发，二人下了天桥移动向热闹的步行街。

人潮人海中，琳琅满目的商品被摆在店里或是街道旁供路过的人挑选，空气里有很甜的棉花糖味道，对面一个卖棉花糖的小贩正撒了一把蓝色的白砂糖，棉花糖机吹出丝丝缕缕的轻雾，缠在竹签上，轻软得不像话。

“挑一个？”那双冷淡的眸子里流露出一些温柔，五官优越的人神情放松下来也是很吸引人的。

看人一副舒适自得的姿态，飞伦莫名其妙就被牵动起来，长期紧绷的神经似乎在这一刻完全的松懈下来。

就像一个安全区可以抚平所有的疲劳与奔波。

只属于他一个人的安全区。

张昭眼神微变，肩部线条被扯到前方，紧紧抿着嘴。耳边是几声虫鸣，洒在夏日的风里。

像极了那个时候。

末班车后排的两个座位有了人，扶手上还残留着夏天的温度。他俯下身，找了个无人知晓的角度，轻碰星光。

眼角的残阳贴近了星辰，公交车窗外黄昏目睹宇宙盛景。

当时有人在他耳边轻轻呢喃，一贯温柔的人此刻却变得有些强势：“你是太阳的夏夜星。”

他脸上是很干净纯粹的笑，还有一丝丝的占有欲。

“太阳起起落落很多年，但他能看见自己最爱的星星。”

张昭被这个形容逗笑了，眼角还泛着微微的红，是刚刚被飞伦擦到的：“那…星星那么多，你怎么确定那颗星星是我？”

靠着车边扶手的少年散漫的坐在座位上，背包压在身后，紧贴角落的挤压感并不好受，手按着玻璃支撑身体。

他这话有明显的捉弄意味，但飞伦不慌不忙的接下了这个问题。

“那就……每一颗都是你好了。”

那双眼睛里是少年人炽热滚烫的爱意，话语中的情感喷涌而出，直直撞向了张昭的心脏，灌满了沸腾的海水无法平息。

“我眼里只有你，目之所望的星星便都是你。”

……

他们显然都记得。

所以，张昭稍稍弯了下腰，靠近飞伦的鼻梁下方，他们的体温很高，连互相的呼吸都感受得到，是那么的热烈。

公交车总是浪漫的地方，借着夜晚的遮掩，司机目不转睛正视前方，在城市的万家灯火之前，悄悄的爱一个人。

“别玩手机了，过马路呢。”张昭站在斑马线外，紧握着他的手。

“张昭，绿灯了，过去吧。”

飞伦低头发着消息，恰巧瞥到了红色的2变成了绿色的45，便抬脚走过去。

夜晚天黑，星星掉进了原野里，没有熊熊燃烧的烈火，银河也并未流泻而下。只看到无数条光线，汇聚成两束径直而来。

那是辆很普通的白色吉普车，车灯好像坏了一个，里面没摆什么花里胡哨的装饰，就挂了一个佛像吊坠。

毫无理由的，飞伦觉得那辆车开得很快，车身摇摇晃晃的，跟半散架失控一样向这边疾驰而来。

飞伦刚踩着厚厚一层的斑马线，就发觉身旁的光线刺眼起来，大面积的灯光在他身前越来越强烈。

车轮声，惊呼声以及完全无法直视的明暗光线，他的视线突然成了灰色，手臂被人拽开，由于惯性回到了原点。

他还没反应过来，没看见本该站在身旁的爱人被那辆车直直的砸中身体，闷哼一声，栽倒在地。

浅蓝色发丝染满了血迹，那是他第一次在张昭身上看到如此多的污渍，来自他自己的血液与路面上的尘土混为一体，从他的后脑处流淌而下。

飞伦茫然无措，像是突然被砸了一下，失去支撑，他想走近看看，却发现那几步路太远了，他根本迈不开重如灌铅的双腿。

吉普车的司机似乎发现了，满脸惊慌地发动汽车准备逃跑。听到发动机响的声音，飞伦立马清醒过来，他快步走到驾驶位的窗户前，一把拎住了那个人的衣领。

“你居然逃跑！你知不知道你犯罪了？！居然还想跑！”

说着上去就是一拳，打在了司机的右脸。

“谁让你闯红灯！那是行人绿灯啊！绿灯！”

飞伦几近疯狂的怒吼着，眼睛里满是愤怒和不可置信，他说着又是一拳，打在了司机的下颔。

“谁让你闯红灯的？！还要跑！！谁TM允许你跑了啊！这是大街上，不是你家停车场，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告诉你，今天不把这事解决，你TM别想走！”

被死死拽住衣领的司机大气都不敢喘一声，撞到人让他脑袋一片空白，面前的学生眼眶通红，脖子被衣服领勒红一圈，不管不顾的冲上来就给了他两拳。

飞伦离得很近，很轻易就能闻到司机身上浓重的酒味，副驾驶几个绿色的空啤酒瓶东倒西歪，啤酒的苦涩液体流到座椅上。

“喝了酒居然还出来开车，你不要命了是吧！你不要命别人还要命呢！我告诉你，今天这事咱们没完！”

飞伦俨然已经被怒火冲昏了头脑，在知晓司机是酒驾这一刻直接到了顶峰，抬起拳头又给了他一下，重重的砸向了他的鼻梁。

尚有醉意的司机给他这一拳打清醒了，他一把扯开飞伦的手，把人推到路中间，没好气地冲他大吼，一脚踩了油门。

“谁跟你扯啊，滚开，老子才不想进去坐牢呢！”

车后的尾气管排出一阵浓浓的烟气，沿着原来的方向继续行驶。车轮重重地碾过，等车子开过的时候，只有一片滚烫的血浆溅到了飞伦的脸上。

那辆汽车肇事逃逸，只余一片大红的尾灯照在漆黑的路面上。混进了拥挤的车流，消失无踪。

飞伦整个人都愣住了，感到无法呼吸，每一口被吸入的空气中好像都有浓郁的血腥味，封死了他的口腔。

他被人丢入湖底，冰面封顶，隔绝空气，寒冷的湖水麻木了他的知觉。地上的膝盖不知什么时候沾上了血，但他只是安静地跪在那里，感到一串滚烫的液体从他的脸颊滑落，又疼又痒。

喉咙里那两个字怎么样都说不出来，就好像被人用水泥砌满整个肺部还有气管。他胡乱地在地上摸，却只抓到几块衣服碎片。

张昭呢？

他们在天桥上，底下就是乌江，那他的阿昭呢？

是散落在路道上，还是掉进了江里沉于水中？

飞伦死死捂住脸，根本不敢去想，他的记忆里好像被人泼满了液体，闭眼就是无数的灯光和炙热的液体，一大片的黑白色里，唯有张昭苍白的脸和后脑磕破渗出的鲜血。

他想借着月光找一下爱人，却发觉漆黑一片，他什么都看不见。然后他满脸茫然望向了天空，见天辽远渺灰。

对哦，今天没有月亮。

没有月亮，路灯坏了，星星也熄灭了。

他的世界突然乌黑灰暗，再也见不到色彩。

就好像一杯杯咖啡续着精力，神智却不清，等到清醒的时候，原本想要的奶茶早就卖完了。

末班车的票会售空，悠闲的小路也有尽头，直到走完最后，才发现终点只是一棵枯死的梧桐。

凤凰并未死灰复生，太阳消耗完了能量，他们的世界，似乎从来没有过光。

仅仅是一场太过沉沦的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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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