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穹之下

物理课，卷毛胖老师心情不太好。她刚和林老师吵了起来。一个主课老师，每天布置作业不超过十分钟，还是自愿完成！简直不像话！她扫了班级一眼：“到齐了吗？””有人起哄：“潜水艇姑娘又迟到了！”胖老师下令：“把门锁上！开始上课。第一题，小球以十米每秒的速度穿过小孔。。。”罗小敏转了转门把手，毫不犹豫地走到窗边，拉开窗把书包丢进去。然后她双手在窗台上一撑，腿一抬，砰一下跳进去落在自己的座位上。同学们再也忍不住了，爆笑如雷。江月转过头倒吸一口气：还有这招？胖老师瞪同学们：“不许笑！”胖老师继续讲课，余光瞥见罗小敏拉拉校服又开始看课外书！以前她懒得管罗小敏，只要潜水艇不扔鱼雷就好。但今天她火气一下子上来了：这林老师的爱徒，无法无天了！学生们做题时她大步走到罗小敏面前一把抽走她手里的书：“物理课不是茶馆！你不愿意听课选什么物理！再看给我滚出教室！信不信我去找年级主任申请让你改科！”她看清那居然是一本《时间简史》，差点喷血：“物理不及格你还看这个？有时间捡屎没时间把作业写完？你要是能看懂我也没什么可以教你了！”江月的嘴合不拢了。

          晚自习前，天问中学的操场空旷寂静。黑夜仙子缓缓铺开云雾一样的黑纱披肩。晚风微微吹落一地花叶，恬淡明净的月光在跑道和绿茵弥漫。结庐在人境，心远地自偏。悠然散步的罗小敏和江月远远看见中央庭院气派的教学楼每扇窗都亮着灯。树影婆娑，围墙之外公园钟塔变幻着彩灯的色彩。

       “阿月，城市的夜空没有星星。”淡淡的惆怅萦绕在罗小敏心头。江月的笑容还是那么明朗，透着一丝神秘感：“那是被灯光淹没了。我们看不见，可星星一直都在。它们其实很大，离我们有几亿光年那么远。就算坐上磁悬浮列车，我们一生也到不了。它们在各自的轨道上周而复始地运动，被暗能量和引力场驱动着。也许，有的星星上还有生命。”

          罗小敏仰望无边无际的夜空：“我们是多么渺小！我们的寿命不过是一个瞬间！我们拥有的一切，终有失去的一天！”一股深深的绝望与虚无感挥之不去。

            罗小敏想到，林老师说过“凡所有相皆是虚妄”。何为真实何为虚妄？“也许将来有一天你会突然不要我了呢。”旗杆下，罗小敏注视身边的江月，“好想时间停止在这一刻。”罗小敏担心有一天最重要的朋友会离她而去。“不会，永远不会。我们永远是朋友。”江月握住罗小敏的手，干脆地回答。“未来的事，谁知道？”罗小敏喃喃自语。她的心隐隐作痛，班里排挤她的同学，有几个曾是她一厢情愿以为的“朋友”。

         “阿月，你害怕死亡吗？死后世界上的一切都与我无关了。”罗小敏被自己脱口而出的话吓了一跳，怎么可以和同龄人聊这个！死亡是什么样？不能感知，停止思考，被一块巨大的橡皮擦从宇宙中抹除。。。

         江月肯定地说：“没什么好怕的，有意识的三维生命死后灵魂会去四维空间。在那里无法感知，只有思考。时间也不存在，不知过了多久灵魂会和新的肉体结合，失去所有记忆。我们都经历过，只是不记得了。”“你相信转世投胎？”罗小敏笑起来，踢开一颗小石子，“灵魂根本不存在。你是唯心主义者？”江月兴奋地说：“我不唯心，也不唯物。因为我们所知的不一定是全部真相。灵魂轮回是有依据的。我觉得人格分裂很可能就是灵魂与肉体分离后没来得及去四维空间，而和另一个灵魂共用一个肉体。那两个灵魂还不知道彼此的存在！”

        “阿月，你说的这些都是真的吗？你从哪里知道的？”罗小敏将信将疑。“嗯，现代科学已经找到了不少证据，但还无法确定。有少数人，呃，出于某种不可知的原因，生来和高维空间缔结了联系。就是民间的‘通灵者‘。”“故弄玄虚的江湖骗子？”“不是骗子。”江月眉清目秀的脸庞浮现一丝不易察觉的忧伤，“虽然骗子有很多。真正的通灵者可以做到神奇的事情，他们还会预言，一般很准。他们知道高维空间的秘密。爸爸的文献里有显示。”罗小敏羡慕地说：“通灵者好幸运，希望我下辈子是个通灵者！”“不！”江月提高了声音，“通灵者承受着难以想象的痛苦，那种感觉比人格分裂好不到哪里去。假设我是通灵者，你还愿意和我交朋友吗？”“当然！”罗小敏想也没想。

         江月梦呓般的细语飘在空中：“活着时我们的记忆就在不断流失。遗忘像雨水侵蚀沙丘，留下一片空白与虚无。死后我们无法感知，就无法获得新记忆。等记忆一点点全部消失，也没什么可以思考了。获得新生的时刻就不远了吧。”“我希望这是真的。这样至少和前一世告别不那么突然，还有时间做好准备。”罗小敏眨眨眼，“爱思考的灵魂一直在四维空间与自己对话，所以几百年才出个伟人。小孩子思想简单明了，灵魂投胎快一些。有些灵魂放不下前世牵绊，反反复复地想，只能留在四维空间与回忆作伴。”

          江月认真地说：“我不会离开你，小敏。到了四维空间我们依然会想念彼此，想念我们一起走过的时光。你愿意相信吗？”我能相信吗？罗小敏问自己。盖将自其变者而观之，则天地曾不能以一瞬。自其不变者而观之，物与我皆无尽也。这世界充满不确定，不确定中又有必然。未来不可控，过去改变不了。把握当下，我们都得往前走。无限轮回中，珍惜每一世的相遇。

         “我们都是井底之蛙，生来认知被局限。我们接收到的一切信息都是碎片。在看不到的地方发生着什么，我们不知道。”罗小敏动情地感叹，“大知者不小惑，其实生活没那么可怕。感谢你赐我思想的力量，使我不惧怕死亡，也不惧怕活着。宇宙中存在那么多我们不知道的生命，这样一想似乎不那么孤独了。也许有一天我们可以去外星球。”

         苍穹之下，谦卑之心。

        “铃响了，该回教室了。”江月拉了拉罗小敏的手，轻声说，“如果有机会去外星球，我一定带上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