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去第一周请假，郑号锡重新开始上课了
第一天上课，感觉浑浑噩噩的，总是走神，完全记不得老师讲了什么，今天被点名的次数比过往一个学期的次数都多
短袖上的黑色袖标被外套遮住，除了少数老师知道内情，其他人都不知情这些天发生了什么
都走到家门口了，他才回过神
郑号锡“钥匙……”
手伸向熟悉的口袋，却没有摸到钥匙，上上下下找了一圈，也没找到东西
奶奶急病在住院，妈妈去陪床了，估计小半个月都需要自己打理生活
他缓缓垂下翻找的手，卸力靠到墙边，闭上眼睛休息
麻木压抑的黑洞包裹了无处释放的情绪，郑号锡一时间什么都不想干
他好像坏掉了
今天早上去上学时，家里冷冷清清，只有他一个人，在准备早饭的时候，他突然看到碗柜里的便当盒
其实便当盒只有爸爸在用，职业让他在生活上远离家庭和规律作息，那只便当盒，是妈妈偶尔给爸爸改善伙食用的
看到那个盒子，胸口突然一绞，热意就往眼眶上涌
要是有能力搬走就好了
不要住在这个处处是回忆的家里
茶几抽屉里的眼镜盒，卫生间里的毛巾，碗柜里的便当盒，书房里的医学书籍
它们的存在化成薄刃，一片片凌迟折磨依旧记得回忆的大脑，提醒他，爸爸不在了
呼吸的每一刻郑号锡都在怀念他
苏里抱着花上楼，就看到这样颓丧的郑号锡
少年身形消瘦，肩脊薄锋，带了丝脆弱的味道
手里的向日葵看起来都比他饱满圆润，形成鲜明的对比
咚咚响起，在寂静的楼道里，仿佛只有自己的心跳声在喧嚣
总要有一个人来打破这个距离的
你和他，总要有一个人打破这个距离的
跨过那个距离，你们就能做到真正的心灵交互，在这种时候，你就能像个朋友一样安慰他
所以勇敢一点
苏里“送给你。”
那朵向日葵像是挤进他的世界一样，占满了整个视野，还算不上少女的稚嫩脸庞，那两颗眼睛亮的发光
郑号锡“向日葵？”
苏里“嗯。”
郑号锡“谢谢，我……”
郑号锡想说我不需要这个，他现在连自己都是失魂落魄的，如何再去照顾一朵花？
苏里“你要不要来我家吃饭？”
郑号锡“啊？”
苏里“我们邻居这么久了，你还没来我家吃一次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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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号锡算不上社恐，但此时此刻也有点紧张
苏里的奶奶正在厨房忙，老人家慈祥又缓慢的嗓音，带着时光沉淀的韵味，很能安抚人心，最起码，让郑号锡的心脏，找到了暂时停靠的港湾
“囡囡跟我说过，她被欺负的时候，是你帮了她。”
“应该好好感谢你，上回去你家道谢，你本人不在家，这次正好，简单茶饭，你看看合不合你口味。”
郑号锡听着如此郑重的话，惶恐地起身，对着厨房忙碌的身影喊到
郑号锡“奶奶，你言重了，我也没做什么，这太隆重了。”
在郑号锡呆站着时候，苏里熟练地摆好碗筷，走进厨房，将生菜叶子洗好摆盘，奶奶顺势就将炸好的虾球放进盘里
苏里端着盘子走出厨房，牵过郑号锡的衣袖
苏里“坐下吧，奶奶还有两个菜。”
郑号锡“还有吗？”
郑号锡看着餐桌上的红烧牛肉，可乐鸡翅，拌凉菜，素三样，山药排骨汤
郑号锡“太多了……”
苏里“那你接下来几天都来家里吃饭吧，杜绝浪费。”
郑号锡被苏里熟稔的话噎住，这短短不到两个小时的时间，他过去刻意保持的距离被莽撞打破，她跟他说的每一句话都带着不容拒绝的强势和小心翼翼的期待，让人不忍心拒绝
他转了转苏里给他倒的椰汁，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
郑号锡“他们还欺负你吗？”
郑号锡想起自己出手的几次
小苏里的样子都称不上体面，那些人拿着弹弓，瞄准着逃跑的女生，皮筋上夹着棱角分明的碎石
苏里“我会还手。”
时光好像一下子被拉回到那场初遇，她打针时的倔强表情和现在的表情那么相像
郑号锡也不知为何胸口闷地酸胀，这种感觉并不讨厌，只是像和面前的人同甘共苦走了一遭似的，有些呼吸困难
苏里稍微捏紧了杯子，随后放松下来
刚开始真的很委屈害怕，不自觉地反思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要经历这样的事情
就像是蒙冤入狱的罪犯，受着不应该属于自己的刑罚，数着不知何时能得到释放的刑期
恐惧和无助会扩大到最大化，会渐渐讨厌去学校，想逃跑，那里那么大却仿佛毫无容身之处
墨水会洒在椅子上，书本会无缘无故的消失，水杯里会发现粉笔头，书包会被扔进拖把桶
不敢穿裙子因为会被掀开，他们会笑自己今天穿的红格子内裤
中午不敢把书包放在教室，因为书会被划烂扔掉，上午泼在椅子的墨水会洒在书包上
他们甚至不愿意扔掉那个千疮百孔的包，干脆骗自己书包丢了
而是大刺刺地将包摔在桌子上，仿佛在说，你看，你运气真好，我们只找到了包，要是你人在这，包上的痕迹说不定就能在你身上展现了
而那个带头无视这种情况的班主任，成了他们肆意妄为行径最大的保护伞
他们开始变本加厉了，放学会尾随跟踪她，人手一把的弹弓，浩浩荡荡一帮孩子，追在她后面
自己过往的勇气，差一点就要在这群孩子所谓的“恶作剧”里，消磨殆尽了
苏里真的感激郑号锡
不是感谢，是感激
他救她的那几回，不仅仅是把她从校园暴力中拉出来
他拒绝她的靠近，逼着斩断了她想依附于他的可能性
每回见面给予的笑容，也让她逐渐有了被认同的感觉
昔日的勇气一步步建立起来，他每一次的帮助都在告诉苏里，要反抗和反击
校园暴力中，别人的救助大多都是辅助，从这种环境中挣扎下来，只有靠自己，这个过程中，会委屈，会害怕，会没有自尊，但提升自己的实力后，你会找到心灵真正的依托，不在乎那些人的看法，不避讳那些恶意，不容忍那些手段
成绩是自己在学校安身立命的本钱，是老师会帮助自己的基础，绘画是自己心灵上的依托，不再在乎那些人的看法，不再追求那些人的认同，甚至把那些人踩在自己的脚下，不需要他们的喜欢，也绝不容忍他们的欺负
他们敢动自己一下，那反击的程度就要让他们害怕
直到彻底不被欺负为止
苏里“我在上上个学期就把带头欺负我的那个人打了。”
打的很惨，那次苏里豁出了全身力气，把那人的脑袋抱住，磕向桌角，磕了一个很大的口子，血流不止
已经无法再遮掩住的校园暴力，被苏里以同样“暴力”的方式，公之于众
苏里“他们在教室欺负我的监控，我找警察叔叔帮忙调出来了，我每一天也都录音自己的生活，其实那个带头欺负我的人，他爸爸不知道他在学校欺负人，那个叔叔跟我道了歉，还给我洗了衣服。”
苏里“我把他头磕破了，缝了七针，会留疤。”
苏里“那个叔叔说是他没教育好，也不让我支付医药费。”
苏里“现在他早就不敢欺负我了。”
苏里“虽然他刚回学校还会欺负我，但我每一回都打回去，我不仅打回去，我还会找到那个叔叔，再让他帮我洗衣服，叔叔就会教育他。”
苏里“现在已经没人欺负我了，只不过没朋友罢了，我也不会和欺负我的人做朋友。”
真苦
手里的椰汁都变得有点涩，郑号锡看着表情平静，眉眼间甚至有些柔和的女孩儿，伸出手，轻轻揉了揉她的脑袋
郑号锡“做的不错，辛苦了。”
郑号锡“上了初中你的同学就会重新洗牌，不会再发生这种事情了。”
苏里垂眸，有些贪恋脑袋上的温暖，不自觉地将头抬高蹭了蹭
像个小猫，在撒娇求得更多的奖励
苏里“发生我也不怕，已经有处理这种问题的经验了。”
那信誓旦旦的小表情让郑号锡忍俊不禁，忍不住地把手伸向还有些婴儿肥的小脸上掐了掐
郑号锡“真厉害啊。”
郑号锡“但你以后的生活环境会发生变化，单一的经验无法应对所有的问题，一味地打压反抗有时也不能得到想要的结果……”
郑号锡看向桌子上的菜肴，夹了一块鸡翅放进苏里碗里
郑号锡“到那种时候，就来找我吧。”
距离，被亲手打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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